第二十四集(第2/8页)

从后视镜里他看见两个日本兵已经跑到车后,手里举着烟盒和打火机:(生硬的英文) 还给你美国制造!

费池立刻把两边车门锁上。

日本兵们一边一个地敲打车窗,一个拿着打火机,一个拿着烟盒:(生硬的英文) 开门,还给你!

费池不理他们。

日本兵们抓住车子两边的后视镜。

费池使劲一拧钥匙,轿车发出轰隆一声,莽撞地冲出去,把两个日本兵甩倒。

荒院/厨房 日/外

高烧中的浦生,眼圈发紫,两颊病态地潮红,并闪着蜡一般的亮光,嘴唇一层烧焦的浮皮。

豆蔻打开他肋下肮脏的绷带,伤口的溃烂让她感到无助和绝望:(看了一眼浦生) 阿疼?

浦生轻轻地摇摇头。

豆蔻旁边放着一个破口的碗,里面装着半碗水:我找到一点盐巴,化了点盐水。听我玉墨姐说,盐水能治伤。

浦生轻轻地点点头。

豆蔻:(警告地) 要忍住啊,好疼哦!

浦生又点点头。

豆蔻用一块带刺绣的布——是从兜肚上撕下来的布片,蘸了盐水,又看看浦生,把布片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

浦生的身体本能地打了个挺。

豆蔻眼泪汪汪起来:疼吧?

浦生:(几乎无声地) 还好。

豆蔻眼泪汪汪地给浦生洗伤,浦生每一个抽搐都让她跟着抽搐。她在肩膀上抹了一下眼泪: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一块离开,再也不回南京了,南京到处都是小日本。我们到池州去,藏玉楼的厨子是池州人,我老帮吴师傅做厨房的事,劈柴火,团煤球,剥豆子,挤虾仁……他说,豆蔻啊,等我回乡下的时候,就认你做女儿,带你回家,我们父女俩到镇上开个小菜馆,保证有钱赚!打仗之前,吴师娘生病,回乡探亲,后来南京吃紧了,他就没回来。我们坐船到池州,坐三天船,就能到池州了,找到吴师傅了。他看见你,不晓得有多快活,他老婆生了一个呆儿子,就晓得吃,拉撒都不晓得,你去了,正好给吴师傅当儿子,阿好?

浦生:(微弱地) 好……

豆蔻:哎哟,讲错了,讲错了,你给他做儿子,我给他做女儿,儿子怎么把女儿给娶了呢?只能是我给他做女儿,你给他做女婿,对吧?

浦生:对……

豆蔻跑出厨房门,走到院子里。

荒院 日/外

两条洗净晾干的被单在微风里轻轻飘动。

豆蔻把一条被单扯下来,走回厨房。

豆蔻在浦生旁边坐下,用牙齿把被单咬开一个口子,使劲一撕,一条三寸宽的布条从被单上被撕下来。

豆蔻把布条包裹在浦生的伤口上。

房顶上的瓦片稀里哗啦地响起来。豆蔻和浦生都大吃一惊,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着被烟熏黑的房梁。

那稀里哗啦的响声已经响到他们头顶,他们看见一片瓦动了动。

浦生把头靠到稻草上:那只猫。

豆蔻这才吐出噎在嘴里那口气:这个死东西,吓死我了!

此刻,猫闪电一般从房檐上跳下地,还拖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豆蔻眼睛亮了,轻轻拿起一把竹柄扫帚,跑出厨房。

荒院 日/外

豆蔻躲在树后,把扫帚猛地扔向被它拖着东西累赘的猫。

猫吓了一跳,向后一闪,嘴里拖的东西同时被它放弃了。

豆蔻蹿出来,捡起那团东西:竟是一只死去的僵硬的鸭子,一只腿消失了,也许消失在猫的肠胃里。

猫把脊背拱得像个城门洞,咧开嘴哧的一声,威胁豆蔻放下它的猎获物。豆蔻向它使劲跺跺脚,它蹿开了,眼睛却仍然冷冷地盯着豆蔻。

荒院/厨房 日/内

豆蔻提着鸭脖子进来:浦生,看!

浦生无力地睁开眼睛。

豆蔻:你想怎么吃?盐水鸭,酱鸭,还是八宝鸭?

浦生无力地笑笑。

那只猫站在门口,不怀好意地向鸭子看着。

豆蔻:我先去把鸭子打理出来。还有多少天是大年夜?我俩提前吃年夜饭,阿好?

浦生又是那样无精打采地笑了一下。

豆蔻:(打量着四体不全的鸭子) 就是不晓得到哪里能搞到洋火,没有火只能跟猫学,生吃它了。

荒院/堂屋 日/内

豆蔻翻箱倒柜,到处寻找着。

她的手拉开一个个抽屉,飞快地翻找。

这里是被打劫一空的,能拿走的都拿走了,不能拿走的毫无价值,并且杂乱无序。

她终于找到一个火柴盒,焦急地打开它,里面只有一根火柴。

她如获至宝地拿着它跑出去。

荒院/厨房 日/内

豆蔻欢快地跑进来:找到了!

浦生似乎已经睡着,闭着眼睛,半张着嘴唇,呼呼地喘息着。

豆蔻把一把稻草塞进灶眼,又在稻草上加了两根板凳腿。

她拿起那根火柴,屏住呼吸,在灶台上一擦,却没有擦燃,她看看火柴,更加聚精会神地往灶壁上一擦,火柴却断了,差不多是齐着火柴头断的。

她沮丧透顶地往地上一坐。

她坐了一会儿,爬起来,趴在地上寻找,同时伸着两只手掌在地面上摸索。

她摸到了那个火柴头,像是捏起一颗珠玑一样捏起它。

浦生:怎么了?

她回过头,哭丧着脸:我的手太笨了,没轻没重的,把洋火弄断了!

浦生挣扎着爬起,挪到灶眼前面,从豆蔻手里接过那个火柴头。他从地上拿起一束稻草,松松地团起来,又用手摸了摸灶壁,似乎要选个理想的地方擦火柴,然后他捏着火柴头的手指头停在灶壁的拐角上。

豆蔻和他都把生存的全部希望寄托在那个小小的火柴头上,浦生涣散的目光此刻凝聚成一个针尖。

浦生的手腕轻轻一抖,火柴头擦在灶壁上,一朵火苗直接在他的两手指尖升起来。

豆蔻:快快快!

浦生把那束稻草凑到火苗上。火苗在稻草上成活了!

豆蔻打了一下浦生捏着火柴的手:扔掉啊!

浦生不动,等着活了的火苗越长越大。

然后他把烧起来的稻草团放进灶眼,灶眼忽地一下亮起来。

豆蔻拉着浦生的手,掰开他那两个手指头,指间留下一小点黑色的焦炭。

豆蔻捧着那两个手指,呼呼地吹冷气。

浦生:(缩回手) 不疼。

豆蔻:还不疼?你看,都出水泡了!

浦生:那时候在地窖里,戴少校换药的时候,就让我掐他的腿,他说这里一疼,伤口就不那么疼了。刚才我手指头疼,这里(他指着肋下的伤处) 就疼得好些。

豆蔻:我才不信呢!

浦生慢慢地躺倒。

荒院 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