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侍中

燕赵歌到最后也没有将长公主说出来, 她不能确定长公主到底是不是如她一般, 只敢试探些许。若是,那自然万事大吉,以她们之间的默契, 不需要交流长公主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帮她补全漏洞, 但若不是,那就真的难说后果了。

她不敢赌不是的可能性。

接着她就被皇帝从宫里赶出来了, 口头上的赶, 实际上还是内侍被恭敬地送出来的。

看看天色,快要晌午了, 不如回家吃饭,明儿再去锦衣卫衙门点卯,左右也不差这一会儿。燕赵歌回府路上顺便去了一趟书铺,她需要一本新的《韩诗章句》。

等燕赵歌走了,坐在屏风后的长公主才起身, 皇帝如变脸一般收敛了怒色,嬉笑着将她迎过来。

“皇姐怎么看?”

“自然是坐着看。”

皇帝:“……”

我不就恐吓了燕赵歌一下吗?不必如此罢。

皇帝问道“那燕赵歌所言非虚?”

“皇弟以何心思问我?若是以茶余饭后之思来问我, 大可不必。不若去一观市井,其事纷纷扰扰,想必有趣得很。”长公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说出来的话却隐含着怒气。

皇帝自知先前失言,得罪了长公主,陪着笑道:“我也就是吓他一下, 我如何不知蓟侯于北地的重要性,不过是以此逼迫他一番罢了,燕赵歌着实是个滑头,不肯说实话,还有损皇姐声誉。”

长公主看着他,忍不住微微一叹。

皇帝虽然和燕赵歌年纪相仿,却是被她护着在宫里长大的,又被先帝刻意地养成了如今这种性子,有些时候看起来显得天真,但其实很明事理,他只不过性子跳脱一些罢了,有些勋贵子弟二十岁的时候还在招猫逗狗胡作非为呢,他爱玩闹也情有可原。她如今能大权在握,全靠着他不争不抢,和毫无保留地信任,只要不闹得太过,任谁都不愿意去责怪他。只是有时候还是有些过火。

她道:“我知你不愿意理政,也罢,毕竟有我在,轻易也不会出了乱子。但莫要总是去招惹蓟侯世子,连名带姓地叫人家好生无礼。”

皇帝笑了起来,道:“皇姐之才华,天地共鉴,便是我愿意理政,这朝中也不能缺少了我皇姐的一份。至于那燕……燕咏月,才华横溢,脾气又硬,放到御史台如何?”

长公主瞪了他一眼,道:“莫要胡言。”又道:“你觉得蓟侯世子如何?”

“于锦衣卫甚是恰当,察言观色的本事着实厉害。他之前若是敢说出任何一人的名字,我恐怕就要下旨问罪了,少不得给一个抄家灭族,毕竟我先前那火气冲天的模样,不治罪实在是说不下去。”皇帝说得风轻云淡,“若是敢说出皇姐的名字,便治他欺君之罪。”

长公主的眼神望了过来。

“准其戴罪立功。”

长公主:“……”

所以先前那么生气的模样,到底是真是假呢?

长公主道:“蓟侯世子若是说我,也算不得是欺君。”看到皇帝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解释道:“我曾经以献太子的名义,探望过病重的燕赵歌,那时候她年岁尚小。”

献太子指的是先帝唯一的嫡子,皇三子司传继,立了太子之后病故,谥号献。这之后先帝无嗣,才在宗室过继了一子。

“那他说曾经苦守了一些时日是指?还有那五篇《蒹葭》!”

燕清月啊燕清月,你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看了锦衣卫报上来的东西,长公主就已经明白了,能一次写五篇《蒹葭》来示爱的士子,大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到底是朽木还是璞玉?长公主感觉十分费解,但再费解也得把燕赵歌这漏洞百出的话圆上。

“苦守了一些时日大约是指,我和高成侯嫡孙定亲之前的事罢。至于那五篇《蒹葭》……被我看后便烧了。”

皇帝眉头紧锁,燕赵歌年幼的时候就爱慕皇姐?但年岁太小记忆不清,不能确认是不是皇姐?长平侯被废到皇姐和高成侯嫡孙定亲这段大约有两年的时间,燕赵歌在这段时间心悦皇姐?却不想父皇点了高成侯嫡孙做驸马,皇姐那段时间也的确对高成侯嫡孙不假辞色,因为以为自己有机会?等了很长时间发现皇姐也对他不假辞色?于是就放弃了?等父皇驾崩,皇姐成了辅政的长公主,燕赵歌就更没戏了。前段时间又在殿上看见了皇姐,又起了心思?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他不知晓信件的事也合理,父皇在的时候谁给皇姐送了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他过问。

长平侯被废是在元兴十八年,到如今已经七年有余了,若是算上献太子还在的那段时间,足有十多年了。燕赵歌若真的如此痴情……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考虑。

嗯……这么看的话,燕赵歌还算是个顶顶好的人选,就是蓟侯有些麻烦……蓟侯愿不愿意让他入赘皇家呢?老蓟侯就这么一个嫡孙,要是真入赘了又显得我这个皇帝很不讲道理,可我的皇姐怎么能嫁出去呢?嫁出去了还怎么理政?朝政可全都是皇姐的心血,我又不善于和那些朝臣虚与委蛇。

皇帝在寝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转到头昏脑胀也想不出办法。

长公主见状一阵哭笑不得,道:“慢着慢着,又没有荆轲来追你。”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这燕、燕咏月真真是……令人苦恼。”

一直到用晚食的时候,皇帝还在想这件事,不仅想这个,还在想长公主。

献太子他没有见过,不清楚其天资如何,旁人夸来夸去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也无从得知,但长公主的才华他却是亲眼目睹了的。他被过继后,先帝时常夸赞皇姐聪慧,颇有世祖之风,他生在贫寒之家,幼时不曾读书,启蒙又晚,需要学得东西又太多,学什么都觉得很吃力,总是完不成课业,先帝也没有责罚他,只是常常叹息,叹息为什么皇姐不是男儿身。

他被过继时,献太子刚过世不过半年而已,是先帝仅剩的皇子,又是中宫唯一所出,宫里还在悲痛之中,皇后只看着他就会落泪,是皇姐率先关爱他,亲昵地叫他名字,带着他在宫里生活,之后又有太皇太后的庇佑,他才得以在宫里平安长大。

日复一日的,他渐渐升起了让皇姐继位的想法,但祖宗规矩就是祖宗规矩,大宗正又死板得很,朝臣也不会同意,若是一意孤行,便是将皇姐放在架子上烤,他只得放弃。直到后来,偶然间有几次朝会,借着幔帐的遮蔽,他和皇姐站在龙椅之后观政,皇姐看着朝臣们怔怔出神,那眼神是泛着光彩的,带着憧憬,又有点像父皇的眼睛里的神采,被他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又有了另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