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八字

回衙门的路上, 坐在马车里的礼部尚书陷入沉思。

真是令人万万想不到, 老先生浸淫相术几十年,精通《易》,德高望重又不慕名利, 几乎不出面应酬,本以为是个高风亮节的人, 却没想到居然如此擅长阿谀奉承之事,做得得心应手, 简直□□无缝。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燕侯和长公主的八字如此相合, 可这种天作之合的八字一向是万中无一,门当户对又八字相合, 又更是万中无一中的万中无一。哪里这么容易就遇见了?勋贵人家合八字时一般都只敢说旺夫利家之类的话,哪里有人敢往外说某某两家结亲乃是天作之合的。

真是想不到啊……礼部尚书又想到老先生讲解八字是那一脸惊愕又带着欣喜的神情,心中更是佩服,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些,看看人家胸有成竹的模样, 看来这尚书之路还要走很久。他今年不过三十又七,前礼部尚书升任左相国, 礼部底下实在是没有人了,只有更年轻资历更浅的,才不得不把他这个礼部右侍郎提了上来, 不然按照规矩他还要再熬上几年资历才行。

不过天作之合再好不过了。新帝年幼,长安不稳,急需长公主坐镇朝堂, 若是婚姻之事稳定,攻讦长公主的人想必也会少很多了。

他想了又想,还是有些忍不住,还是掀开帘子,唤来一个礼部的文书,道:“请老先生过来一叙。”

礼部文书应声,转头去请坐在另一个马车里的老先生。

老先生一脸疑惑地上了礼部尚书的马车,他刚坐定,礼部尚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长公主有所托?”

老先生:“……不是你请我去合八字的吗?婚事不是先帝赐下的吗?”

礼部尚书假意咳了咳,道:“您也知晓,那天作之合少之又少……”

老先生恍然,道:“的确是长公主所托,请我一定合好八字。不过,这次合八字的结果却不是我决定的。”

礼部尚书的眉毛拧起来了。

“本来是念着,长公主婚事不易,燕侯又才貌双绝,的的确确是个有才的。先帝才大行不久,朝堂不能再有什么波折,我才破例,做这么一次手脚,可结果却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叹道。“那八字合在一起,的确是天作之合。”

“真的?”礼部尚书有些动容,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了起来。“那长公主和燕侯命中的劫数是怎么回事?”

“我只能算出劫数,却不能知晓具体,不然泄露天机,是要遭报应的。”老先生顿了顿,道:“不只是天作之合,还有四个字,我刚才没有说。”

“哪四个字?”

“缺一不可。”

礼部尚书愣住了。

果真有这么好么?

外头的百姓小吏不知晓,他们在朝的臣子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若八字结果真的有这么好,岂会拖到先帝病重时才定下婚事?仁宗皇帝临终前就有赐婚旨意简直是无稽之谈,朝臣们早就清楚有这么一道旨意,却隐而不发,十之九八是空白的,不然的话,谁能拦住仁宗皇帝遗诏?

“我家传相术从前朝至今五百余载,未曾见过如此不可分割的八字,合则一生合乐安康,分则历经坎坷凄凉。”老先生摇了摇头,看着礼部尚书犹疑不定的神情,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不说为好。

十几年前,为了安老蓟侯的心,他被仁宗皇帝派去蓟侯府给年幼时的燕侯看相,看是否是早夭之相。虽然不算是长寿之相,却也能活到而立之年,但却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命里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他算出来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天煞孤星的命格少之又少,往往年幼丧父丧母,流离失所,及至老年又无妻无子甚至中年丧妻丧子,但蓟侯府的人丁却还算完整,燕侯只丧母而已。他旁敲侧击了一下才得知,其嫡嫡亲的母族皆丧,赵国侯府这个舅舅家是另外一支。

他没敢和老蓟侯说燕侯的命格,只说了燕侯不会命丧此病,之后才和仁宗皇帝禀明了这些。

本以为蓟侯燕家近些年会有什么变故,却一直安安稳稳,兄弟之间和睦,甚至出了两位九卿重臣,他百思不得其解,直至今日再看燕侯八字,竟然能和长公主八字完全合在一起,解出来的字,也终于解了他的疑惑。

所料不错的话,这婚事便是长公主与燕侯各自命中的一劫,或许也是最大的劫难。两人互相是对方劫难的唯一破局之法。

不过这些话不能和礼部尚书讲,不然长安说不定又要多出许多风言风语来。

老先生到礼部衙门里点了个卯就打道回府了,礼部尚书先将一行人都带回去,再入宫面见长公主。小定回礼直接交到宫人手里便是,燕侯托管家交到他手里的锦盒可一定得由他亲自交给长公主。

他年轻时也是如此啊,将一封封包含情意的书信塞到不起眼的盒子里,再想办法转交给心悦之人。不过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还真是令人好奇啊,不知道燕侯会不会如他一般,在里面偷偷塞胭脂之类的东西。

见了长公主,礼部尚书恭恭敬敬地拜道:“臣恭问殿下金安。”

“免礼。”长公主道,她本想问些什么,一眼就看到了礼部尚书捧着的盒子,便转而道:“这是什么?燕侯托你送来的?”

完全被抢了话的礼部尚书:“ ……”长公主怎么猜得这么准。

他默默地将手里的盒子交到内侍手里,由内侍呈上去。

长公主接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随手放在一边,像是根本不在意里面的东西一样,问道:“看见燕侯了没有?”

礼部尚书道:“燕侯未曾出面。但有侍者已经量好了衣服尺寸,已经送到内务府去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放聘时日定下没有?”

礼部尚书:“……”

他定了定神,道:“八月的吉时用不得,九月十月又正逢秋收,不若定在十一月……?”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礼部尚书立刻改口道:“臣愚以为,十一月不可,天寒地冻,不便于与百姓同乐,七月二十八正是吉日,宜嫁娶、订盟,时节恰好。太常有言,近些时日皆风和日丽,最适宜不过。”

长公主十分自然地笑了出来,就好象刚才给人压力的不是她一般。

她道:“那便辛苦礼部诸位了,商定好礼单之后便直接交到内务府去罢,我已下好了命令,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也尽管交由内务府。”

礼部尚书道:“臣谨奉命。”

礼部尚书出宫之后,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又摸了摸自己官服的背部,触感潮湿极了。他长长叹了口气,赶回了礼部衙门。

听到放聘日子定在了七月二十八,在衙门里的大小官吏都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