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枯二

来的是赵国侯世子, 他刚在酒楼里吃了一顿好酒好菜, 河东太守与河东郡尉请客,河东数位勋贵作陪,赵国侯世子放下宗亲的架子, 一群人其乐融融,吃得十分尽兴。如果没有人在他们吃完菜喝完酒之后禀报消息说粮仓走水这件事情的话。

燕赵歌的打算他是清楚的, 明着以他为首,燕赵歌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先虚与委蛇, 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河东。但他其实觉得燕赵歌的想法多少有些太过于慎重了,河东豪强胆子再大, 是不敢和长安对抗的,有粮食又怎么样?派一个杀伐果断的重臣,一部野战校尉随行,就足以将河东杀得干干净净了。

但毕竟长公主先前已经嘱咐过了,这次以燕赵歌为首, 就差明摆着告诉他,他走这一趟就是陪衬。燕赵歌手段心思都是有的, 只是有些太过于瞻前顾后了,他想着,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喊声。

“羽林卫司将军在此, 来者何人?!”

这是打算冒充宗室了,还让沈王子嗣来给他背书,真有这小子的。赵国侯世子哑然失笑, 在河东太守和河东郡尉不解的眼神中,低声解释道:“这位是羽林卫的将领,宗室出身,长公主很看重他,莫要得罪了。”

河东太守一副我一定将这人捧好的神情,反而是河东郡尉皱起了眉头,问道:“不是说锦衣卫随行吗?怎么会是位羽林将军?”

赵国侯世子在心里嗤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解释?若是尽心尽责为国效力也就罢了,把河东治成这副模样却还敢在这里问东问西?他一想到刚才被吹捧得油腻至极又要假装十分受用的模样就一阵恶心,但面上却是不显,反而和颜悦色道:“这次随行的尽是羽林卫,只不过是打着锦衣卫的旗号罢了,让锦衣卫捞一份功劳,毕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语气却意味深长。

河东太守立刻就明白了赵国侯世子的意思,道:“毕竟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乃是长公主驸马,燕侯。”

赵国侯世子给了他一个慎言的眼神。

河东郡尉没有接话。

待走进,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将领站在雨里,姿态挺拔,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沉。

河东郡尉是带过兵的,若是没有领兵的经历他也任不了郡尉的职位,他能感觉出这个年轻将领身上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气息,普通的兵士在营地里训练的再刻苦,时间再长,其气势也比不过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兵士,比不过那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活下来的人。这也是为什么野战校尉部会嘲笑京营八校和羽林卫是废物。

他有些相信赵国侯的话了,这人是真正领过兵的,而那位燕侯,是没有带兵经历的。

“司将军,这位是太守,这位是郡尉。”赵国侯世子介绍道。

这年轻将领自然是燕赵歌,她微微颔首,唤了一声见过诸位,算是行礼了

司传铄从怀里掏出他自己的玉佩,一面是四爪蟒,另一面刻着他的名字和沈王府的字样。他一边出示,一边介绍自己,语焉不详地提及了几句燕赵歌,只说这是自己的兄长,对于名讳和爵位却没有半句话。

“好了,废话莫要说了。”燕赵歌瞥了他一眼。

司传铄立刻噤声,一副令行禁止的模样。

“东水灾的情况你们比我清楚,”如今粮仓又走了水,粮食剩得少之又少,还有一大半是被水泡了的,这天气晒不干的,不如发下去赈灾。”燕赵歌道:“粮仓的亏空我给你们记着,还有段时间就到秋收了,等别地有了余粮,再送到河东来。”

安邑县令在一旁闷不吭声。

河东太守与河东郡尉对视一眼,这是打算为他们背书?

“既然将军领了赈灾的差事,我等自然依您吩咐办事。”河东太守道。

“司将军。”赵国侯世子上前一步在燕赵歌耳边低语几句,又用余光看了看送他们过来的一众仆从,河东太守和河东郡尉夹着尾巴还来不及,哪里敢有这么多的仆从,这些人自然是河东豪强家里的,明面上是雨大路滑怕发生意外,实际上却是探查一下羽林卫的态度。“河东豪强许了不少好处给我,一百万金,十个收成不错的庄子,两个在长安,还有很多人情上的好处。希望你压下此事。按你说的,我应下了。”

燕赵歌哼了一声,河东百姓苦不堪言,这帮硕鼠倒是吃得满嘴流油,压下?怎么可能。

“有没有探到壶口决堤的事?”

“没有。”

燕赵歌心里有数,点了点头,像是和赵国侯世子达成一致一般,对着河东太守说道:“河东营地的状况,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明日一早,我希望看到一个符合律法的河东营地,人和兵械一个都不能少。”

河东郡尉自然应下,人好说,各个里正手下都有预备役的民兵,抽一千个出来便是,河东郡近一百万的人口里抽一千个还是很容易的,兵械也不难,让豪强们先从肚子里吐出来,等这位羽林将军走了,再吃进去,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还有一点。最多再过两日负责治水的重臣和太医们就会到河东,兴许会有长公主亲信随行。在人到之前,我要看到二百万石的赈灾粮,河东百姓一个都不能饿死。”燕赵歌道。

这可就是非常无理的要求了,如今河东的粮食一天一个价,豪强们赚得金钵满盆,只良田就买了数千亩,吃不起饭而不得不卖身的仆人更是数不胜数,哪里还愿意往外吐东西?

像是看到了河东太守非常为难的模样,燕赵歌语气一变,森然道:“这是我从北地调回之后,长公主吩咐下来的第一件差事,如果你们让我在长公主那里吃了挂落,就莫要怪我让你们没有好果子吃。河东境内杀人放火未必能做,但调你们去漠北吃沙子还是很容易的。”

这就是赤倮倮的威胁了。

河东太守被吓了一跳,关内哪怕是威胁也都是委婉着的,哪像这位,一张嘴就是杀人放火,还要他们去漠北吃沙子,漠北哪里有油水可以捞,吃惯了大鱼大肉再让人回去吃白菜,哪个会愿意?

河东太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河东郡尉拦住了他,道:“您放心,必然不令您难做,两百万石赈灾粮,一粒米也不会少。”

燕赵歌笑了起来,捡着话夸赞了一番。

天色已黑,两拨人马分开。燕赵歌一行回河东营地,河东太守一行自然要回太守府。

一路上,河东太守几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河东郡尉眼神制止了,他只能憋着话,一直到进了屋子,关好门,话匣子才终于被打开。

“那可是两百万石粮食!我等到哪里去找两百万的粮食!”他急得团团转,连日大雨,天气又渐渐转凉,他额上却渗了不少汗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二十三家皆是一毛不拔的性子!缴个税都推推诿诿的,他们哪里肯出这么多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