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收网(第2/3页)

“燕世叔为父心切罢了。”长公主收敛笑容,正色道:“父亲心忧儿子正正当当,若有哪个敢在背后嚼舌头,且看我治他。”

燕岚的注意力全在那句燕世叔上了。他先前心焦气躁也没有注意,这下放下心来,才意识到长公主改了称呼。

怎么叫我世叔呢?燕岚想。

我女儿还没嫁呢,怎么就开始叫我燕世叔了?燕岚纠结着,过会儿又想:不对啊,应该叫我岳父的,怎么才叫我世叔呢?

——岳父好像也不对,明面上我的儿可是男子。

他纠结来纠结去,放弃了继续纠结。真令人头大,还是世叔罢。

燕岚纠结完了,想到长公主那一声“燕世叔”,又变得眉开眼笑了起来。

一张五十岁的老脸笑成这副模样,着实不算好看,尤其是眼皮子还是肿的。

回府的路上一路行人对着燕岚侧目而视,燕岚不去管他。

等回了府,到内院里,临原郡主见了他的模样,吃了一惊。

“这是怎地了?”

“好事!盛儿立了大功,长公主还唤我‘燕世叔’。”燕岚美滋滋地去逗弄燕宁越去了。

临原郡主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好事?好事怎么哭成这副模样?这到底是什么好事?

……

季峥是深夜回来的,带着一身雨水,显得格外狼狈。

账里的灯熄了,季钧守在外账,见季峥回来,便站到外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君侯刚睡下,河东那边连夜送了几批粮食过来,君侯怕雨水湿了粮食,一直在忙,连晚饭都没用。”

季峥想了想,压着声音道:“那等君侯再睡儿,我再去叫季夏姐姐,宜川的事态有些紧,等到明早怕是要遭。”

季钧点点头,低声道:“我在这儿守了半夜了,你来守会儿,我去给君侯热些饭菜。”

季峥将蓑衣给他,悄悄掀开帷帐进去了。

季夏搬了椅子守在内账外头,点着昏暗的油灯,正提笔写着些什么,见季峥进来,吓了一跳。

“光线太暗了,小心伤眼,明儿再写罢。”

季夏摇摇头,也不停笔,一边写一边道:“得把粮食记着,明儿就要放粮了,若是乱了账本定会有人给君侯泼脏水。”她抬头看了一眼衣服还在滴水的季峥,道:“等季钧回来,你去换身干净衣服,别受了寒,君侯起来还要一会儿。”

季峥点头应下。

燕赵歌睡得并不踏实,脑袋里全是河东的粮食,前一夜粮仓起火的那一幕,在她的梦境里和前世季峥在蓟侯府放的那一场大火重合了。

她置身于大火里,一边是噼里啪啦爆豆子一般的响声,一边是含笑而逝的临原郡主。

遮挡她视线的像是烟,又像是雾,周边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她手里握着一根铁棍,又或许是长槍,漫无目的地走着,找不到方向,既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大哥。”

有个年轻人在叫她。

“哥哥。”

有个少年的孩子在叫她。

两个声音此起彼伏,最终合二为一,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她额上的汗津津而下,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大火,她努力地去寻找着什么,却哪里都找不到。

那两个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大火中又出现了一扇门,她将手里的东西丢下,猛然冲了上去。

临原郡主睡在大火里,面容仍旧是十分安详的,一个遍体鳞伤的人躺在她怀里,数支箭穿透了她的身体,浑身是血,面目可憎,神情却十分轻松,甚至有一丝释然。

她退了一步。

这是她自己。

这是她前世死后的模样。

原来我死的时候,这么轻松吗?

我以我的命,偿还了我欠下的。

我为燕家打下了不世爵位。

我应该……她向着火焰烧起的地方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

——清月。

燕赵歌猛地惊醒。

大火燃烧的声音犹似在耳边,空气却是微凉潮湿的,细微的雨声透过帷帐钻了进来,还有模糊不清的低声交谈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燕赵歌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在黑暗里坐了会儿,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只为了护住燕宁越而没能抓住燕宁盛的手,一直到额上的汗变得冰凉,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前世长久以来的梦魇,若不是死了一回,偿了命,她仍旧会现在里面,无法自拔。只有在长公主身前,她才会觉得她还是她自己,而不是背负着三条性命,为了燕家活下去的躯壳。

按了按发痛的眉心,燕赵歌起身,将外衣套上,用火折子点了灯。

梦里也是长公主的声音唤醒了她。

“不知道阿绍现在在做什么。”她低声喃喃道,想到长公主时心中涌上的些许暖意驱散了梦里的茫然无措,感觉踏实了许多,过去再怎么也好,都已经是过去了,她现在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燕王。

见内账点了灯,季夏隔着帐子问了一声:“君侯,要用些饭菜吗?”

燕赵歌感觉到肚子里空空如也,自然应下。

季钧端着煨好的饭菜过来。

“季峥还没回来?”

“刚才回来了,一身都是湿的,我让他去换衣服了。”季夏道。

燕赵歌没什么胃口,但多少还是吃了点儿垫垫肚子。

等季峥换好衣服过来,她就将筷子往边上一放,还热着的饭菜推给季峥,道:“吃一些,边吃边说。”

季峥点点头,一边吃一边道:“宜川城没了,半座城都塌了,剩下的半边不知情况如何,得等大水退了才能去探一探。前一回堤坝垮了,就有不少百姓遭灾,大部分都逃到旁的村子乡县里去了,还有些心存侥幸的留在城里,这回就没了。”

燕赵歌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虽然知道可能性渺茫,但她还是问道:“就一个也没活下来?”

“有一个活下里的。”季峥道:“是个孩子,他爹娘兄弟上次起水的时候都死了,他被托到树上抱了一夜,才活下来。没地儿可去,就又留在城里了,这次涨水的时候他在山上,又捡了一条命。”

“孩子现在在哪儿?”

“我把孩子托付给一户人家了,留了些钱让他们暂时照看。”

燕赵歌思量了一下,问道:“有探查到什么消息吗?”

“有。”季峥细细说了探到的消息,这消息还就是从这侥幸活下来的孩子身上得到的。

这孩子姓张,刚过八岁,没有大名,因为在家里行六,旁人就叫他张小六。张家在宜川县算是个富户,是专门开山采石料的,听说当年世祖皇帝建宜川城的时候采石料的人里就有张家人,张小六的爹尤其擅长炸山采石料,手艺十里八乡都出了名,也为了壶口堤坝的石料出了不少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