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怒火

兄妹两人没有在宫里留饭, 一路慢步走了回去。

过继的旨意一时半会儿下不来, 这不过是长公主自己决定的,还要和赵太后与陈太后通气,毕竟给皇家添丁不是小事。离皇家最近的宗亲都要追溯到仁宗皇帝的兄弟去了, 若是过继给了长公主的兄长,那就是先帝的兄弟子嗣, 截然不同。况且司鉴宏本身与先帝也是嫡亲的叔侄,过继之后不止礼法上有联系, 血缘也是最近的, 远远高于其他的亲王府。

司鉴宏捡着洪宇能听的东西给她说了,十一岁的小姑娘听得惊叹不已, 原本对长公主满心的敬畏也渐渐转为亲近。

在她看来兄长身为宗室效忠皇室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她又不清楚蜀地粮仓的底细,司鉴宏修修改改的事实听到她耳朵里就变成了长公主是真的很和蔼,很好亲近的。

“哥哥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找长公主说话。”小姑娘眨着眼睛, 眼神中满是憧憬。

司鉴宏笑了笑,也没有多解释, 长公主的身份心性,最多看洪宇天真烂漫而逗她一下,恐吓是不会的, 洪宇若是能和长公主亲近起来,他反而放心很多。

“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就可以了。”

洪宇笑得眉眼弯弯,在司鉴宏身后一步蹦蹦跶跶地走着, 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响。如此一来既摆脱了原来的身份,又能得长公主的庇佑,她和哥哥的生活安稳无忧,若是能再有一个嫂嫂,也不用太好看,比长公主难看一点点就可以了,这辈子就圆满啦。

她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心下有些不安地问道:“哥哥,父亲那边会同意吗?”

司鉴宏仍是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他安抚着洪宇,道:“那个畜生会的,长公主诏书一下,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谁也阻拦不得我们自立门户。以后不要再叫他父亲,他不配做我们的父亲。”

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口称畜生,任谁听到了都会立刻将这人扭送到官府去,以不孝的罪名处置,偏偏这两兄妹一点异议都没有,做妹妹的还一脸我哥哥说得对的神情。

“以后我们的父亲就是先帝的兄弟,先帝是我们的叔父,莫要再提那个畜生。”司鉴宏低声道:“不过暂时要先保密,莫要坏了长公主的事。”

洪宇连连点头。只要不是那个畜生,谁做他们的父亲都行。

司鉴宏看她的模样,眼里透出些许笑意。

他前世没能遇到洪宇,那时的他不知道除了手刃仇人之外,有太多可以报仇的办法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异母兄弟,走歪了路,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不知是不是上天可怜他,让他有机会重活一世,有了前世的经历,他自然不会再重走一遍原来的路。

和他的母亲不一样,洪宇的母亲是济南王真正的外室,清倌人出身,被济南王赎身养在了府外。济南王性子懦弱,只敢将人养在府外,连孩子都有了也不敢提一句认祖归宗,偶尔悄悄去看一看,结果被那个手段颇为厉害的济南王妃发现了,洪宇的母亲被直接打死,济南王妃捏着鼻子让洪宇在府里生活了一阵,还是把人丢了出去。

那时的司鉴宏重生已经有了一阵日子,不同于前世的他只知道闷头一门心思地读书习武,他用了一些手段招揽了些能用的人手,一直盯着济南王的行踪,最后将洪宇捡了回来。

他是外室子,俗称的私生子,原本随着母亲姓洪,收养洪宇之后,他将自己原来的名字给了洪宇。

他和长公主说志向有变,所以改了名字,可在他心里,宏宇却是同义的。

他只是不想忘记洪家而已。

更没法忘记济南王为了富贵与所谓入赘的屈辱,做出的狼心狗肺之行,抛弃母亲与他们兄弟的怨恨,洪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的仇恨,每一条命都历历在目,每一个人都忘不掉。他不会再手刃仇人,但济南王必定要死,要比前世死得更惨。

“洪宇,会编蚱蜢吗?”

“不会。”

“哥哥给你编,这是小叔父教我的。”司鉴宏捡了几根软硬合适的草,手指翻动间一个活灵活现的蚱蜢就出现在了掌心。“我现在教你。”

“啊!哥哥好厉害!小叔父也好厉害!”

司鉴宏将蚱蜢放到她手心里,眼里笑意更盛了些。

小叔父,兜兜转转你还是我小叔父。只是我不能再效忠你的儿子了,长公主会为大晋江山鞠躬尽瘁,就让我留些力气守着洪宇罢。

“我们今儿不在府里吃,今儿哥哥高兴,我们去酒楼里吃。”司鉴宏将洪宇抱了起来,骑在自己肩上。“走咯。”

洪宇忍不住尖叫一声。

外貌九八岁的孩子骑在二十多岁的男子肩上,比起兄妹更像是父女一般。引得路人侧目。

司鉴宏哈哈大笑。他的心态的确是养女儿多过养妹妹。

两人说话间,只见一匹骏马急驰而过,马上骑士大呼着:“百里加急!莫要挡路!”

骑士一路奔驰而过,带起不甚明显的烟尘。

“哥哥,又要有战事了吗?”洪宇问道,在她的心里也就只有战事才会这样传消息。

“若是战事就该是八百里加急了。”司鉴宏道,他刚才注意到那骑士肩上绣着的肩章和背幡图案皆是虎贲营的,虎贲营如今驻扎在华阴县,负责接应羽林卫,想来是河东的事,希望不是因为燕赵歌杀人杀得太过了,不然善后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叹了口气。

“哥哥?”

司鉴宏将脑袋里的想法丢了出去,再如何也和他一点关系没有了,他驮着洪宇道:“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喔——!”

长公主命人送司鉴宏和洪宇出宫,一个人在宫里用饭,用着用着就长长叹了口气。

司鉴宏,洪宇是你这一世的变数,你莫要再走从前的路,不值得。

不然她也没法子了。

不是她对司鉴宏有多信任,而是司鉴宏的篡位真的不合常理,能顺理成章继位他不肯,却偏偏要背着骂名篡位,这是为什么呢?长公主想不明白,曾经她也对司鉴宏篡位一事深信不疑,直到匈奴派人来求取公主,司鉴宏单膝跪在她身前,告诉她:如果想追随燕王而去,又怕令燕王失望的话,这是最好的理由。因逼婚而自尽,就算是燕王也不能说上半个不字。

那时的长公主想想还真是,她若是从容嫁了,燕赵歌在地下估计要气得直哭,却又不舍得骂她,估计会叨叨絮絮埋怨她不肯在地上享福,又会因为长公主来陪她而笑得灿烂。

于是她自尽了。

燕赵歌就是这个性子,她忍不下被她憎恨的人活得欢快,所以杀害了燕宁越的乱民,杀为祸百姓的叛军,千刀万剐害她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蜀国公的子嗣,杀得血流成河,杀得毫不手软,却半点不解她心头之恨。她的一腔热情与仅剩的柔软都给了长公主,所以对她又爱又恨,不敢步步紧逼,退一步,再退一步,最后卑微到只要你记得我,我就可以为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