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往事

燕赵歌接到了长公主的回信, 里面细细写了顾家的事, 言明祖上的确是经商的,她才放心下来。

想不到顾家和天家还有这段渊源。

这回陈家可要倒霉了,先丢了一个嫡长子不算, 这个嫡次子也废了。若是过继,为了防止再被养歪, 养在陆成侯府的几率也不是很大。再者说了那陈度的姨娘也不是什么善茬,能把自己的儿子教得敢拿捏老子, 未必不能将别的孩子再带歪了。

不过这样的话她先前和燕宁康说的那点小计谋倒是用不上了, 也算一件好事,学子就该安安心心地读书, 心怀鬼胎的都应该回家去。

燕宁康醒来时天光大亮,再看时间已过了辰时。他神色茫茫然地要去叫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顾令仪,那张床上却空空荡荡地,哪里有人,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

他吃了一惊, 连忙穿上衣服起来找人,刚跑出院子就看到来传话的季峥。

“三公子, 刚刚顾家来信,请顾公子回去,您还睡着, 顾公子就没叫您。”

燕宁康懵了。他还想着今天早晨早点起来练枪,也和顾令仪练一练,结果他还没起, 顾令仪竟然已经走了!

顾令仪骑马来的燕家,自然也要骑马回去。因为年纪尚小,顾家特意挑了一匹性子温顺的马送到长安来,只要不故意惊了它,是绝不会突然暴起的。顾令仪一路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摸着马背上的鬃毛,喃喃着说着些什么。

“马儿,你说我爹会不会怪我一时兴起留宿燕家?”

马儿听着顾令仪的话,打了个响鼻。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以为我爹会因为这个骂我吗?……哎,其实我也觉得他会。但我爹把燕侯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突然有了机会我怎么能不去拜访一下呢?拜访得晚了留宿也是很正常的嘛,我坚持不留宿人家会怀疑我有问题的。”

马儿又打了个响鼻。

“你是不是在骂我?你也觉得我留宿不对?你怎么能觉得我不对呢?”

顾令仪和马吵架吵了一路,一直到回到兴安坊的顾宅才住了口。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下次一定吵赢你!”

马儿用湿漉漉地鼻子拱了顾令仪一下,被下人牵走了。

顾令仪脚步轻轻地走进去,发现正堂多了位不速之客,胡子花白,穿着一身文官的官服,正襟危坐。

“……爹。”

顾令仪的爹面色沉重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啊。”

“爹爹你这话从何说起。”顾令仪陪着笑凑过去,狗腿子一般地给人捶背,“我眼里哪能没有您这个爹。”

“哼。”顾令仪的爹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在燕家待得挺好的,怕不是忘了家里的爹娘。燕宁康那小子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惦记?还是说燕侯也不老实?”

“爹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人家呢?前回不是你把燕侯夸上天的?”

顾令仪的爹气得吹胡子瞪眼,道:“那我也没有叫你在人家家里留宿!若是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去太学里头了!”

“爹!”顾令仪吓得叫了一声,又意识到自己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干脆软着声音撒娇道:“爹——您贵为右相,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顾令仪的爹——当朝右相闻言恨恨地道:“我哪里说话不算数?便是隐藏身份我也将你送进太学里头去了,陈家那个小子的事你说你自有主张,我也忍着没有出手,我到底哪里说话不算数?顾令仪,你快点说!”

“爹……”顾令仪感觉自己是有些过分了,绕到右相身前,“我知错了。”

右相长长叹了口气,道:“九娘,我承他燕家的情,所以愿意在朝堂上相助一二,但我却从来没想过要用你来还这份情。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是我唯一的女儿,无论再如何,你还是个女子。你说你想去太学看看,我也为你改了户籍送进去,可你得记着自己的身份。前有陈度,后有燕家小子,你教我怎么放心呢?”

若是燕家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听了这番话都要惊掉下巴,和燕宁康同吃同睡,甚至可以扯手拥抱的顾令仪竟然真的是个女子。

“爹,燕家是从前的镇北将军府,和顾家一南一北守着大晋,我实在想去看看。您也说过我的婚事幸好有燕候横插一脚,不然怕是所托非人,这些情义我都记着。先帝驾崩之前,您和我说朝廷过于动荡,您有致仕之心,问我是留在长安,还是回蜀地,如果留在长安,婚事便托付给燕侯,由长公主帮我相看赐婚,若是回蜀地,自然也有我伯父照料。您如此信任燕侯,就如同信任我伯父一般,我总要亲眼看看燕候是什么样的人,如何能得了您的信任,才不负您多年养育。”

右相暗暗叹了口气,他这个女儿或许是因为少孤而寄人篱下的缘故,早慧得多,又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偏偏生了女儿身。这个世道哪里有女儿家大展身手的余地,若是本朝初倒还有几分可能,可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一个长公主,却是身份时机恰到好处,绝不会有长公主第二。

“你看燕侯,看得如何?”

“不愧为长公主良配。文韬武略不在话下,爹爹的眼光果然不错。”

听自己的女儿这么夸赞,右相顿时有了几分得意之色,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当年救了顾世泽一命,他道:“那当然,若是眼光差了的话怎么会认识你父亲。你父亲当初叫贼人打劫了行囊去,流落街头,幸而叫我遇上了,我看他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定然是君子之流,将他请到家里头留宿。果然你父亲那一年高中状元,我才得了个二甲第三。”

顾令仪心道:又来了,这过往我已经听了不下一百次了,爹你怎么还没说腻歪?没看娘都不愿意过来看我了么。

“爹你还是回府里头和我娘去说罢,我回去做功课了。”顾令仪道:“那燕宁康话多得很,聒噪极了,还非要秉烛夜谈,我昨日功课都没做完。”

右相连连点头,道:“去罢去罢。”他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狐疑道:“你昨日在燕家留宿,住的应当是客房罢?”

“……”顾令仪脚步一顿,沉默下来。

右相顿觉不好,惊道:“顾令仪!你难不成和人家住……”

“没有!你女儿我还是要脸皮的!”

“你莫要让我赔进去一个女儿啊!”

“哎呀爹你烦死了!” 顾令仪脚步不停地跑回房间去了。

她将房门反锁上,才背靠着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怎么可能没有,她就是和燕宁康睡了一个房间两张床,她醒的时候燕宁康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睡姿和她伯父家的堂兄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就很亲切。也正是因为燕宁康性子和她那个憨厚的堂兄很是相像,她才能那么信任燕宁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