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奔向延安

赵大刀和十几名青年学生一同出发了,他们的目标是革命根据地——延安。那时,从全国各地投奔到延安的进步青年不计其数,延安就像燃亮在黑暗中的一座灯塔,人们奔着那亮光,前赴后继地涌去。

他们的第一站是西安,那里也有八路军的办事处,到了西安,延安也就不远了。一路上,日本鬼子和伪军设了许多道封锁线,日本人早知晓了延安在中国的影响,他们要封锁中国的红区,不让抗日的烽火蔓延。铁路两旁的交通要道,也雨后春笋般地立起了鬼子的炮楼。想通过敌人一道又一道的封锁,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从武汉办事处出发时,他们被编成了几个组,毕竟十几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了。有时他们也会化整为零,分头行动。路线是办事处的人早就设定好的,每到一站都有当地的交通员接应,那些交通员就像在进行一场接力赛,一站站地把他们传递下去。

赵大刀和赵果分在了一组。赵果的样子有些瘦小,穿在身上的衣服大了一号,看着像个稻草人。赵大刀一看见赵果就笑了,在赵果瘦弱的肩头上捣了一下道:你小子长成这样,还想当八路,能扛动枪吗?

也就是从那时起,赵大刀发现赵果这孩子爱脸红,不管说什么话,都先红了脸,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人看。赵大刀就用两只大手,爱抚地摩挲着赵果的头说:你小子,不是当兵的料,我看唱个歌、跳个舞啥的还行。

赵果听了,自然又红了脸道:我能行,不信咱们到了延安比比看。

赵大刀就笑了,笑过了,就拍着胸脯说:兄弟,我可是老资格了,当年在苏维埃,我参加过的战斗数都数不过来。

这时,他又想到湘江边无名高地的那一战,一个连的弟兄壮烈牺牲的场面,他不再说话了,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涌动。战友们永远地留在了无名高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觉得他是代表着十三连的弟兄们,一起在寻找主力部队,他经常做梦,每次都会梦见阵亡的战友们,站在他面前,一声声地问他:连长,我们啥时候归队呀,我们想红军主力呢。

每次做这样的梦,他都会流下热泪,从梦里哭到梦外,醒来后,他就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在心里铿锵地说:弟兄们,放心吧,我一定带着你们归队。

一路上,赵大刀的心情兴奋而又迫切,他不断地催促着身后的赵果,要跟上他的脚步。赵果看样子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气喘吁吁,小跑地跟着这十几人的队伍。赵大刀不时地停下来等赵果。在这之前,赵大刀早就把赵果身上带的干粮和一个布包背在自己身上,就是这样,他还要不停地等赵果。

赵大刀说:兄弟,要不我背你一程吧,你的小身板,我看快不行了。

赵果人小志气高,他听赵大刀这么说,小脸又涨红了,汗珠晶亮地挂在额头和鼻翼上,他赌气地说:大刀哥,别小瞧人,我行。

赵果自从认识了赵大刀,就一直把他喊作大刀哥。因为两人都姓赵,彼此间就多了一份亲近。赵大刀称赵果兄弟,要么就叫他一声“一家子”,赵果爽快地答应着。

几日之后,赵大刀就了解了赵果的一些情况。赵果在投奔延安前是汉口一家师范学院的学生,别看他长得小,每次的抗日游行,他都是组织者之一呢。在学校读书时,就参加了大学的进行青年诗社,油印小报宣传抗日的思想,还被警察抓去过。

赵大刀听了赵果的经历,就伸出手指头在赵果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个小鬼,还不简单啊。

赵果也向赵大刀打听红军队伍上的事。跟着赵大刀一起出发的学生们,这时已经知道赵大刀曾经是红军的连长,对他都是一脸的敬仰。提起红军和红色根据地,赵大刀的话就收不住了。每次休息的时候,赵大刀都会声情并茂地给他们讲述红军和苏维埃。讲这些时,他似乎又看到了满眼的红旗,还有那一张张生动的笑脸。他一遍遍地描述着,似乎在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思念。他又讲到了湘江西岸无名高地上的阻击战,还有他那些牺牲的战友们。学生们倾听时都噤了声,一脸的崇敬与肃穆。

赵果是个感情脆弱的孩子,赵大刀每次讲到十三连六天六夜惨烈的阻击战时,都会流泪,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然后“吧嗒吧嗒”地掉在了地上。

赵大刀一看见赵果的眼泪,心就软了,有一股温暖的东西在他身体里弥漫着。他想张开手臂,把赵果拥在怀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自从认识了赵果,他就对赵果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赵大刀冲赵果说:兄弟,等到了延安,我找到部队后,你就给我当通讯员吧,那样咱们就不会分开了。

赵果点点头说:大刀哥,我愿意跟着你干革命。

赵大刀听了赵果的回答,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拍着赵果的肩头说:兄弟,放心吧,只要你一到队伍上,吃上几天革命的饭,你这身板就会像气吹得一样壮起来,那时候,我发给你一挺机关枪,培养你当一名机枪手。

赵果就又红了脸,抿着嘴笑。

赵大刀真搞不懂一个男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脸红,跟个小姑娘似的。他牙疼似的吸溜着气说:嘿呀,我说兄弟,看来你真不是当兵打仗的料,等见到李团长,我把你送到团部去吧,抄抄写写啥的,我看你准行。

赵果不说话了,仍腼腆地笑,脸却是更红了。

赵大刀无疑是这十几个人的精神领袖,他有时走在队伍的前面,有时走在最后。过敌人的封锁线时,他总是率先冲过去,把赵果带到安全地方,然后再回来接其他的人。一趟一趟的,总是有惊无险。这里的交通员早就摸好了情况,有时还打通了伪军,那些伪军不过是鬼子的走狗,给当官的塞几块银元或是点鸦片,伪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朝天上胡乱放上两枪,装模作样地从炮楼里追出来,然后骂骂咧咧地回去向日本人交差去了。

即便是这样,这些学生还是受惊不小。没参加革命前,无数次地把革命的浪漫想象过了,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单调而又惊险,革命的过程是用一双脚,一步步地走过来的,这也就有了许多的艰辛和苦难,甚至是流血和牺牲。这是青年学生在参加革命前没有想过的。

赵果的两只脚打了泡,磨破后,走起路来疼得一拐一拐的,眼里含着泪花,却始终咬着牙挺着。许多的学生都和赵果一样,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赵大刀在领导这支队伍的同时,也成了收容官,学生们的大包小包都到了他的肩上。每天的行军都被交通员计划好了,通常是白天赶到封锁线,然后利用夜色的掩护通过封锁线。那阵势和打仗差不到哪里,必须要做到分秒不差,他们才能安全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