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苏府丫鬟取了饭来, 身后随了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明显是怕苏水湄趁机逃跑。

小丫鬟生得喜庆可爱,她熟练的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门。

阳光倾泻而入, 坠于地砖之上, 斑驳如金缕。小丫鬟提着食盒, 一眼就看到了懒在床榻之上的小娘子。

小娘子背对着她,身上盖着薄被, 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沉默无言。桌案上摆置着今日晨间剩下的早膳,小丫鬟见状,只得轻叹一声,劝道:“娘子, 您怎么又不吃饭?”

小娘子没有理她, 小丫鬟也不恼, 因为她知道娘子是个心善的, 只是如今被困于此, 心绪不佳罢了。

“娘子,人是铁, 饭是钢, ”小丫鬟继续劝,“您这一口都不吃怎么行行行……啊!你是谁啊!我家娘子呢?”

被堵住了嘴, 束缚住了手,浑浑噩噩躺了半个时辰, 终于在小丫鬟聒噪的声音中幽幽转醒的平遥长公主立刻使劲挣扎起来,“唔唔唔……”

“不好了!娘子跑了!”小丫鬟没有管平遥,径直奔出门去喊。她着急忙慌的, 刚刚跑进房廊,就撞见了一个人。

小丫鬟捂着撞疼的脸抬头,就见面前之人居然是自家小郎君。

苏水江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衣裳,青丝束起,身形瘦削挺拔,原本清秀的面容也愈发俊秀挺朗起来,初露男人风色。

“怎么了?”苏水江皱眉,声音略沉。

小丫鬟呆了呆,然后才结结巴巴道:“那,那里面……”

苏水江面色一变,立时往苏水湄的屋子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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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水湄从苏府内出来,初春之日,红绿扶春,霁光浮瓦,影碧参差,好一派春色之相。

她立在繁华热闹的街头,身上穿着有些微宽大的少年圆领衫子,略单薄,那细滑的料子勒着她的腰,更显玲珑纤细。这是苏水湄临走前从苏水江的屋子里偷换出来的衣裳。

没有时间束胸,苏水湄只得微微含胸,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苏水湄率先去了北镇抚司。

时隔半年有余,北镇抚司依旧肃穆巍峨,只是有些过于安静了。

“我找陆大人。”小娘子站在北镇抚司门口,与看门的锦衣卫道。

那锦衣卫看模样也就十六七,生得十分鲜嫩,明显是新来的。他歪头,神色疑惑地看着面前容貌精致,恍若仙子小童的小郎君,“陆大人?哪个陆大人?”

苏水湄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这锦衣卫居然会这样问自己。这北镇抚司还有其他的陆大人吗?

“我找锦衣卫指挥使,陆不言大人。”苏水湄蹙着眉,又重复了一遍。

“陆大人?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北镇抚司了,他不是要跟平遥长公主成亲了吗?遇到这样的好事,还来什么北镇抚司啊。对了,他不是连手都废了吗?难得长公主有情有义,肯嫁给一个废人,那条狗还不得感激涕零地跪下来……”

这锦衣卫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自己腰间一疼。那疼从一开始的如针尖刺般到后来的阵阵钝痛,从腰间蔓延至全省,几乎让他站立不住。

苏水湄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快速掩住自己指尖的绣花针,面前的锦衣卫疼得跪了下来,甚至止不住的干呕,别说是说话了,就连呼吸都吃力。

苏水湄自然不会害人性命,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锦衣卫罢了。她看着眼前佝偻着身体干呕的锦衣卫,有些厌恶,又忍不住唏嘘感叹:这才仅仅一个月,一朝天,一朝地,曾经的天之骄子居然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废人。

苏水湄冷眼看着这锦衣卫片刻,然后转身入了北镇抚司。

相比苏水湄第一次到北镇抚司的情形,如今的北镇抚司明显萧条寂寥不少。

她穿梭在熟悉的房廊之上,眼尖地看到前面原本陆不言住的屋子处有一锦衣卫,便赶紧寻过去。

那锦衣卫面容普通严整,正拿着鸡毛掸子一本正经的给陆不言的屋子掸灰尘。

苏水湄看着面前屋内熟悉的摆设,想到两人于屋内初见时的场面,心念一动。

她平稳了一下呼吸,略扬了声音,开口问道:“陆大人在吗?”说话间,她想起门口的那个锦衣卫,心中依旧保持着警惕,摩挲着指尖的绣花针,轻轻捻动。

幸好,这个锦衣卫是北镇抚司内原本的人,对陆不言亦是忠心不二之人。他转身,看到苏水湄,面容虽严肃,但却是很好说话的。

“陆大人许久未来过了,听说是在府内养病。”

“陆府?”

“是。”

苏水湄略思半刻,道了谢,正欲转身,却又止步,问,“北镇抚司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明显一愣,而后苦笑,“鸠占鹊巢,猴子称王,还能如何?”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了。

苏水湄垂眸,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鸡毛掸子,本想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资格。

苏水湄沉默着转身出了北镇抚司,往陆府去。

她行在大街上,耳旁是众人的说话声,眼前略一头戴斗笠之人,风尘仆仆,似涉远路而来。

苏水湄未曾在意,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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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安门之北,东华门旁,有一处京师最热闹之地:东缉事厂。

一身穿褐衫,戴圆帽的管事急匆匆进门,脚上的皂靴踩在刚刚换过的白玉砖上。那白玉砖光可鉴人,相比之前灰突突的泥地,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管事入了主屋,屋内榻上正坐一瘦削男子。身穿绣蟒曳撒,腰系鸾带,正斜靠在榻上浏览档案卷宗,春光倾泻而入,男人面白唇红,阴柔至极,就连那喉结处都不比平常男人那般突显。

他指尖柔软,慢条斯理翻过书卷,神色平和。

“督主。”管事上前,拱手行礼,“外头有人说想见您。”

东珠眼未抬,指腹摩挲卷宗,声音淡淡道:“谁?”

“他没说。”

东珠指尖一顿,而后轻笑一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

管事转身出去了,片刻后领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普通圆领,头上戴一顶斗笠,遮住半张脸。他抬手,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脸来。

东珠坐在榻上没动,曳撒下摆垂落,华美奢华。他掀了掀眼皮,“不知道是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

胡离神色阴晦,“当初我助你入宫,你不该忘记我的恩情。”

东珠嗤笑一声,继续翻阅卷宗,“这么多年,我帮你的可不少。”

“怎么,想忘恩负义还是过河拆桥?”胡离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突然和缓下来,他夹着那斗笠,随意往一处椅上一坐,然后闲适地翘起了二郎腿。

管事已经出去了,屋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东珠和胡离二人。

胡离抬手端了一碗茶,指尖触到是冷的,便又将其放了回去,然后慢悠悠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找一个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