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谢景迟,能站得起来吗?”

越过瘫在地上死狗一样的方棋,秦深将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谢景迟。

谢景迟头埋得很低,胸膛快速地上下起伏,只有苍白尖削的下颌露在外面。

看他的身体不住地发抖,又一句话都不说,说实话秦深有些担心他会过呼吸。

“能听到我说话吗?”

秦深眼中的冰霜略融化了一些,“谢景迟。”被叫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他停了一下,换了个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称呼,“小迟?”

这个称呼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魔力,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谢景迟抬起头,茫然涣散的瞳孔半天都无法对焦。

“秦深?”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嗯,是我,没事了。”看到他脸上那个清楚的巴掌印,秦深的眼神又冷了下来,“能站起来吗?”

谢景迟犹豫着点了下头,“能。”他握住秦深朝他伸来的那只手,上半身用力,但是脱力后的疲惫让他的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站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做到。

看他试了半天都没能成功,秦深叹了口气,绕过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身体悬空的一瞬间,谢景迟条件反射似的抓紧了秦深的领口。

“抓紧。”秦深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确保他能够找到合适的支点,“我先带你出去。”

“你……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把他还给我。”

从刚才起就一直捂着肚子一句话不说的方棋弓起身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被打的地方还是很疼,他说了两个字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只要你也是Alpha,他就不会……心甘情愿的,他讨厌Alpha,简直像个怪胎一样,明明只是个Omega。”

“闭嘴。”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僵硬,秦深的口气愈发恶劣。

“我说得有哪里不对?”

一片阴影覆盖在方棋面前,他以为是对方被戳到痛脚又要折回来和自己动手,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对他这种不识好歹的Omega就得用强的……”他话还没说完手臂就是一阵剧痛。

蒋喻将他两条手臂反剪在身后重新按回地上。

盯着眼前这张扭曲变形的脸孔,蒋喻面上掠过一丝厌恶。

“先生,鉴于你刚刚的行为违反了刑法的第236条,请留在这里等待警方的到来,在此之前不要有任何动作。”

备用化妆间在隔壁。

秦深推开门,把谢景迟放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准备折把灯打开。

“嗯?”

“别开灯。”谢景迟抓着他的袖子,小声地恳求道。

他讨厌太亮的光,这种时候尤其,“只要别开灯……”他想要安静地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被任何事物打扰。

“好。”

秦深没有问为什么,更没有提反对意见,只是照做了。

“谢谢。”知道这个人不会突然开灯以后,谢景迟紧绷的身体终于能够放松。

从明亮的地方骤然落入黑暗里,起初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只有耐心等待,等到双眼习惯以后,才能看见从底下的门缝透进来的那一点灯光,看见窗户外黯淡的星光。

极少量的光和大量的黑夜混合在一起,氛围暧昧又混沌。

在视力不那么好使的情况,其它的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

他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点,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倏地变得鲜明起来。

外面有人敲门,秦深过去和那个人低声说了两句话,带回来一块包裹着冰袋的毛巾,让他敷在火辣辣作痛的左边脸颊上。

秦深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秦深身上有烟草浓厚辛辣的味道,除此之外,他还能隐约感知到一点属于这个人的信息素。

清新、寒冷、像万籁俱寂的雪夜,又有着温暖的内核,是他喜欢的味道,无论何时都可以给他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谢景迟忽然想起来,定下婚约的这三年以来,他从没见过秦深在他面前抽烟的样子,只能透过无数细枝末节的东西得出“这个人是会吸烟的”这种结论。

“你在哭吗,谢景迟?”

秦深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静谧,但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很讨厌的事情。

他很喜欢听秦深说话,可惜这个人的话一直都不是很多。

谢景迟抱着自己的膝盖,尽可能把自己团成一小团,幅度微弱地摇了下头,“没有。”

“上次我就想问了,你觉得哭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吗?”

“我没有哭。”谢景迟小声辩驳道,“上次只是意外。”

上次是他生病了,这又不是什么很让他委屈的事情。

秦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在害怕吗?”

“那个时候很怕。”他盯着自己的膝盖,“但是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不怕?”秦深继续追问。

他看到地毯上有一小块陈年污渍,“可能是你来了吧。”

拜这个人所赐,他已经得救了,所以没有再害怕的必要。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看到了吗?”

方棋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在意这个问题,在意到得不到答案就坐立不安的程度。

“看到了。”秦深摸了下他的头发,触感温暖到他忍不住想靠过去,“乖孩子,你做得很好。”

谢景迟的心跳加速了一点。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好像是这个人第二次没有对自己直呼其名。

“是那个人吗?你害怕Alpha的源头就是那个人?”

秦深坐得离他很近,是真的很近,他只需要稍微往那边靠一点就能碰到他的身体。

谢景迟盯着白色的吊顶——现在是灰色的,发了一小会呆,直到冰块融化的水流顺着手腕流进袖子里,冰得他不是很舒服,他才换了个姿势。

“是吧。”即使早已明白方棋是一个怎样差劲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失望,“以前只有他一个人愿意搭理我。在那栋屋子里,只有他看得到我……”

和方棋有关的回忆并不是全部都是坏的。

一定要说的话,他五岁以后,十六岁以前,大部分接近于美好的回忆其实都和方棋有关。

在他认识陆栩以前,方棋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正是认识了陆栩,他才意识到方棋在面前表现得有多么奇怪。

普通朋友之间不会以触碰对方的身体作为交换条件,更不会说那些露骨的下流话。

方棋能耐着性子和他相处这么久,只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别的东西,他拒绝了,所以落得这种下场。

是他没能看清这个人包藏的祸心,一切都没什么好委屈的。

谢景迟不说话了,与此同时秦深闻到了熟悉的玫瑰和荔枝的甜香。

有那么一秒钟秦深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然而空气中Omega信息素愈发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