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一年的梅雨季来势汹汹。谧江上游的江栖镇发生了特大泥石流,而处在中下游的沄港市水位数次超过临界值。

在决堤和往昔再现的恐慌中,城西望舒区隶属于谢氏的某工地即将竣工的楼房毫无预兆地倾倒成一片废墟。

该事故导致15人当场死亡,23人受伤抢救,系重大安全生产事故。

谢氏大楼灯火通明,会议室内一片惨淡的愁云。

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谢氏地产便立即进入紧急状态,全部高层都接到了来自董事长谢明耀的紧急会议通知,奇怪的是直到所有人到齐,组织了这场会议谢明耀都没有现身。

敏锐一点的发现不止是谢明耀,缺席的还包括三年前进入谢氏,如今已是谢氏决策层成员之一的谢煊。

负责联络的秘书向谢明耀的私人助理打了不知道第多少个电话,得到的始终只有冰冷的忙音和机械化的女声。

“不行,我们联络不上董事长,一直都是忙音……”秘书挂断电话,同面前的男人摇了摇头。

最先受不了这种窒息氛围的是CEO,他说着自己先走,让董事长来了再联系他,结果脚还没踏出一步就发现门外有人。

配枪的武警官兵看守在门外,出了一身冷汗的他想要退回去报警,又发现电话信号也被完全屏蔽。

位于三十七层楼的会议室成为了黑暗中唯一发光发亮的孤岛。

缺席的谢明耀父子,倒塌的楼房,还有外界对谢氏地产极其不利的舆论……冰冷的恐慌凝成一条很细的线,悄无声息地缠在了在场许多人的咽喉上,缓缓收紧。

朝内开的门被人用力推动,虚张声势的CEO不得已后退了好几步,让外面的人进来。

来人高、瘦、神情锐利,身着让在场许多人如堕冰窟的红色制服。

这位来自检察院反贪污受贿局的检察官冷冷地环视一周,话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叫到名字的请跟我来,剩下的各位请双手放置于桌上,安静等待。在调查结束前,务必保持肃静。”

多事之秋,对许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在远离风暴的另一端,谢景迟的日子却过得十分惬意。

睡前他把警方通报又拿出来看了一眼,久违地做了个十分轻盈畅快的美梦。

隔天早上八点半,他准时抵达陆栩家楼下——陆栩家新买的房子已经快建好了,加上装修通风等杂七杂八的事情,预计今年年底能搬进去。

距离他按下门铃没多会,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陆栩就跌跌撞撞地从楼道门里冲了出来,甚至还冲过了一两步。

“栩栩,我在这里,你看哪呢?”

陆栩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没戴眼镜。”他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副眼镜给自己戴上,“好了。”

成年后的陆栩长高了3cm,脸没有过去那么圆,但也尖不到哪去。据他本人说高考结束后,他被他妈勒令晨练加去健身房,一共瘦了七公斤,到现在都没有胖回来。

他直升本校的研究生,九月开学,这会正瘫在家里享受假期。

“猫呢?”鉴于陆栩睡懵了就容易丢三落四,谢景迟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带着呢。”陆栩扬了扬手里的笼子,隔着细细的栏杆,一只瘦巴巴毛茸茸的小奶猫怯生生地和他对望,“就这只,很小对吧,连奶都没断就被人丢了。”

谢景迟犹疑着把手放在笼子门上,“能打开看看吗?”

“能啊,带回家当天晚上我和我妈就给它洗了澡。”不提还好,一提陆栩就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抱怨,“一身的跳蚤,洗了我老半天,还报废了两双手套……”

“先上车。”

谢景迟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上车后,谢景迟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小袋羊奶。

“见面礼。”谢景迟把包装袋撕开倒进小碗。

到底是流浪过的野猫,没那么怕人,谢景迟把碗放下后就大着胆子凑过来闻,没闻到奇怪的味道立马伸出舌头开始吧嗒吧嗒地舔。

谢景迟趁机检查了一下小猫身上耳螨和猫藓的面积。

“我跟你这么久没见,你都没给我准备见面礼?”陆栩委屈巴巴地说。

“陆大律师,想要见面礼?”谢景迟头也不抬。

“不然呢?”陆栩算是铁了心要敲他竹杠。

“给。”谢景迟递给他一样东西,陆栩拿过来一看发现是没有喝完的另外半袋羊奶,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很补的,高钙低脂肪。”谢景迟火上浇油。

陆栩翻白眼,“拉倒吧,膻死了。”

小猫喝完了奶,谢景迟挠了挠它的脖子和下巴,惹得这小东西咪咪呜呜一阵叫。

陆栩把他和猫相处的种种细节看在眼里,“小迟,你很喜欢猫?”

猫是陆栩的妈妈昨天下午在垃圾箱附近发现的。

喜欢小动物的她想的很好,也征求了家里其他人的同意,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陆栩的爸爸回来就开始起疹子打喷嚏,陆栩只好想帮忙办法把小猫送走。

谢景迟在微信上听完陆栩的诉苦,跟他说自己认识流浪猫救助领养中心的人,可以先把小猫送到那边,让那边的人帮忙找新的领养家庭。

“其实也不算,我应该属于不那么喜欢猫的,只是很小时候我养过一只猫。”谢景迟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把笼子的门关上,准备出发去救助中心。

“欸?你养的什么猫?布偶?暹罗?英短?还是……?”陆栩把自己知道的品种猫都说了一遍。

“都不是。”谢景迟摇摇头,“很普通的野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养了七年,前五年是我爸爸在养,后两年我爸爸死了,就轮到我来养了……”

“得病死了?”

猫的正常寿命是十几年,七年才过去一大半,陆栩会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

“算,也不算……”谢景迟的眼神很冷,说话的口气同样,“它得了传腹,我还来不及去救它就被某些人活生生烧死了,就因为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同一天晚上也生病了。他们说是我的猫把厄运带给了他,要烧掉脏东西冲喜。”

烧死。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陆栩就倒抽一口冷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景迟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因为谢景迟是江行云留下的累赘,是低贱如尘埃的存在,所以方如君很少搭理他。

唯独那一天,方如君一反常态和他说了许多的话,当中有一句被他记到了现在。

——你觉得那个被你叫做父亲的男人很可靠吗?

他曾经天真地相信,虽然这是一对狗男女,可方如君和谢明耀之间还是存在着真爱,毕竟方如君得了那样的病谢明耀都不离不弃地照顾了她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