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复查要做的项目不多,主要是检查术后恢复得如何,器官有无粘连,所以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一切指标正常。

拿着化验单,谢景迟又和文主任聊了会。

他本以为这次文主任会老生重弹,把之前说了千百遍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强调,谁知这一次文主任并不按常理出牌。

文主任说,“一个人的一生中能够反悔重来的机会寥寥无几,而你已经用掉一次了。希望时间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

谢景迟不傻,当然听得懂这是一种隐晦的祝福和提醒。

他收好病历和就诊卡,站起来,“谢谢您。”

中午吃饭的位置是秦深提前预定好的,主菜和汤品都很对谢景迟的胃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餐后的火山冰淇淋换成了焦糖杏仁挞。

回到酒店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的事情,谢景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洗澡。

等他换上轻薄柔软的睡衣,吹干湿淋淋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他惊讶地发现秦深居然还在。

“你公司里没事吗?”

在他的印象里,秦深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大小琐事要处理,非休息日以外的日子里能像这样分出这样半天给他已经十分难得了。

“不是说好了下午帮你搬家?”沙发上的秦深从屏幕前抬起头,瞬也不瞬地直视着他,“还是说你想在这里再多住几天?”

谢景迟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侧开头小声说,“我……我以为你会叫人来。”

做完手术后他体力大不如从前,易乏易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头疼脑热。

今天一整个上午都在医院折腾来折腾去,好不容易回到了落脚的地方,身体里绷着的那根弦便骤然放松了下来。

“那你的人什么时候来?”站着容易腿酸,他坐到秦深身边,恹恹地问。

见他来了,秦深索性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你想几点让他们过来?”

“不知道。”谢景迟脑子转不快,连带着语速也比平时慢了几倍。

这些时他慢慢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此时此刻,生物钟加上外出后的疲乏,双重影响下,他已经困得有点睁不开眼睛。

像这样靠着治标不治本,他推了下秦深的肩膀,让他放开自己,“我去睡会。”只是现在去睡的话又不知道几点能够起来,“天黑前记得叫我。”

“要我陪你吗?”秦深拔掉笔记本的电源,显然是准备挪动位置。

“可以吗?”谢景迟问完忽然意识到这样实在太过生分,为了掩饰尴尬,他背过身,“你问我做什么,床本来就只有一张,我总不可能不让你睡吧?”

卧室和小客厅连在一起,谢景迟按下遥控器,落地窗的窗帘渐渐合上。

室内重归昏暗寂静,他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内心里满是茫然。

只要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和秦深就还是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什么时候起,秦深想和他睡一张床还需要专门问他的意见了?

秦深抱着电脑进来时他已经躺下了。

被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秦深没有睡衣在这边,昨天晚上又回来得太晚,被迫体验了一次裸睡。

谢景迟看着秦深有条不紊地脱衣服。

秦深的手指很长,哪怕解扣子这种小事情都能被他做得赏心悦目、宜室宜家。

“要不要叫客房服务,让他们给你买一件送上来?”谢景迟小小声地给他提馊主意。

秦深脱掉衬衣。穿着衣服时不太看得出来,脱掉以后,他肩宽腿长的优势就被无限地扩大了。

虽然不是时时刻刻住在一起,但谢景迟见过他练拳击和散打的样子,知道这些精悍的肌肉下面藏着怎样的力量。

“放心。”秦深瞥他一眼,过来挑开他边上的被子,“我什么都不会做,就是陪你睡觉。”

“也没有……”谢景迟还没说完就被枕边人盖住了眼睛。

“睡吧,我陪着你。”

虽然谢景迟不想承认,但他可能被这个人养得太娇纵了一点。

这几年里,他认床的毛病愈发严重,到了陌生的环境就愈发地想家。

从住酒店的第一天起他就时不时地在心里抱怨酒店的床垫太软,被子太沉,枕头不够蓬松,洗涤剂的味道太腻。

直到今天,身边躺了另一个人,他发现这些全部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温暖的身体靠着他,被子底下他得寸进尺一般,悄悄地把自己的腿缠了上去。

秦深倚靠在床边,戴一副抵挡辐射的平光眼镜。笔记本屏幕发出微弱的荧光,他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偶尔发出很轻的咔哒声,被寂静的环境无限地放大。

任何一个困得意识模糊的人都会觉得这样的噪音很吵,除了谢景迟。

在这一刻,谢景迟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

哪怕中间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得到过那样多冷遇,秦深始终是他所拥有过的最接近于家的存在。

傍晚的落地窗外,一层层的云如久不熄灭的野火,连绵不断地向着地平线的远端蔓延。

还好天没有黑,这是谢景迟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念头。

这段日子里,他睡眠状况一直不怎么样,昼夜颠倒是常事,是为了参加婚礼才勉强回归到正轨。

为什么秦深没有叫他起来?他的视线挪了几寸,本应睡在他身边的秦深衣着整齐地坐在他不远的位置,像一片不透光的深色剪影,而在离秦深不远的地方,床头柜的抽屉是开着。

这一瞬间,谢景迟的心跳连同呼吸一齐停滞了。

屉子里有赵经理给他带的那支强效抑制剂,有他自己买来备用的阻隔剂,有文主任开给他的那些药,还有……一瓶吃了一大半的地西泮。

像生怕这刺激还不够似的,这个瓶子正好就拿在秦深的手里。

秦深很仔细地端详着它,甚至还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余量还有多少。

极度的恐慌和不安同时扼住了谢景迟的喉咙,他就像被人堪破了最不堪的那个秘密,不再怀有一分一毫的侥幸。

他想要装睡,却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幽深的湖泊一样的眼瞳。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秦深放下手中重新盖好了的瓶子,淡淡地说,“有段时间你白天焦虑晚上睡不着,精神压力大到去看了好几次精神科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

自认为做得很隐蔽的谢景迟惊讶地睁大眼睛。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艰涩地说。

“大概是你去挂号的那一天我就收到了通知,然后每一个夜里,你以为我睡着了,我其实都在背后看着你。”逆着光的角度,秦深大半张脸孔都浸没在暗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谢景迟,我是你的Alpha,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