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银鞍照白马

空荡的府邸不知何时挂上了灯笼,沿着小路一直延伸至□□院。

瞧着自己院子里大变的环境,白舒竟然有了种‘终于来了’‘果然如此的释怀’。

白舒牵着扶苏的手,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好笑的拉着扶苏一起向前:“怎么不和你父王在宫里过?”

“每年过的都一样,太没意思了。”扶苏憋嘴,“而且偶尔,我也不想看到弟弟妹妹吸引父王的注意力。”

虽然平日里是温和而雅礼让弟妹的大秦长公子,但年幼时一度以为自己是父王唯一一个孩子的扶苏,在长大后对自己最敬仰的父亲,也有着属于孩子的独占欲。

白舒没对此做出什么评判,实际上他从一定程度上很能理解扶苏的心情,无论是对成人还是孩童,爱从来都是独占欲:“那从今年开始,你就一直和我一起过年,过到你腻烦为止,如何?”

到底扶苏即将是他的学生,未来他们要相处很多年的。

“那父王怎么办?”扶苏小天使微微蹙眉,“那......”他看着白舒,眼神中流露出了纠结之色,“扶苏可以白天陪仲父,晚上去陪父王么?”

这种只属于孩子的贪婪,成功让白舒笑出了声,抬手揉了揉扶苏的头,进了院子。

不过才几个时辰,原本冷清的院子就变了个样子,往日朝堂上穿着朝服一本正经的同僚们,在褪去了华贵的服装后,好像也丢下了自己的包袱。文臣靠在堆叠成山沙发垫子上没了坐相,武将随意找了个位置拉着垫子盘腿而坐,双方凑在一起,也不见往日与对方横眉竖目的样子了。

人倒是不多,十多个人围成了一个圈,扶苏一入园就反被动为主动,拉着白舒直奔嬴政身侧,硬生生把坐在嬴政身侧的王翦挤到了一遍。

王翦是嬴政自邯郸归来后就一直陪在身边的心腹,说句冒犯的,他已经将嬴政当成自己半个孩子了。而扶苏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于自家小辈自然更不会生气,他笑呵呵的往另一边儿撞了撞:“焦焦,快让让!”

原本正在沉思的茅焦瞬间就脸黑了,他抬头瞪了一眼王翦:“闭嘴!”

时隔一年再次听到这个令人羞耻的叫法,虽然不是在叫他,但是谁让他是这个名称的罪魁祸首呢——蒙毅心虚的抬手用手中的纸牌挡住了脸——等等他为什么心虚,明明错都是白舒的!

“好吧好吧,”王翦遗憾的叹了口气,顺着茅焦腾出来的方向移动了一下,给白舒让出来了个地方,“那焦焦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这个名字,多亲切啊!”

“闭嘴,翦翦!”难得放假,又是对着自己这个恶趣味十足的同僚,茅焦也懒得动脑子了,便如此直白的讽了回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王翦的脸皮:“叫翦翦多生疏啊!”王翦将手中的牌扣在了桌子上,学着女儿家扭衣角的动作,扭捏了一下身子,“我们都这么熟了,翦儿就好。”

茅焦恶心的连手中的牌都不要了,抓着垫子越过了坐在他身侧的蒙恬,跑到桌子对面的尉缭身侧避难去了。

这让王翦很满意,往日根本不会发挥作用的低劣计谋,在今日终于起效的结果,就是他成功霸占了茅焦的位置。

而因为王翦的挪动,白舒就落坐在了之前王翦的位置上,扶苏正巧夹在白舒和嬴政的中间,手肘撑在小桌子上,兴奋地看着自己的长辈们:“你们在玩什么?”

“雁北那边儿传过来的纸牌游戏。”嬴政抬手将扶苏揽到了怀中,让靠在他怀里的扶苏能够看到自己手中的牌,“我教你?或者你想要你先生教你?”

“父王教!”这对扶苏来说根本不是个选择题,但他没看到的是桌上的人因为嬴政这一句‘先生’齐刷刷的抬头又低头的动作。

白舒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眼神,他打了个哈哈也伸头去看嬴政手中的牌:“雁北的游戏已经传到这边儿来了啊。”速度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太多。

“我这次回来时带回来的。”王翦举手,“雁北那群兵闲来无事就会凑在一起打牌,我觉得挺好玩就带回来了一副。不过我说白舒,你手里有这么先进的造纸技术,干嘛不早公开出来?”

“早公开出来,你就看不到我了。”白舒低声询问了一句嬴政他们现在在打什么后,伸手越过扶苏将嬴政手中的牌变了一下位置,“这纸我最初叫人造出来,为的可不是这种游戏。”

武将们不觉,坐在桌子上的李斯蒙毅茅焦尉缭等人却是若有所思:“你想要著书?”出身平民的尉缭满目震惊,“难怪是王翦将军带回来的,难怪这种好东西这么多年,却从未有片字从雁北流出。”

昔日雁北君是雁北的人心所向,但毕竟人多嘴杂难以管理。反倒是雁北军这种纪律森严的地方,便于管理。加之只要东西不外带,万人听个只言片语恐怕也会以为是异想天开的玩笑,不会当真。

如今被发觉,一方面是因为雁北如今归大秦管理,普通士兵无法反驳如今作为最高将领的王翦。另一方面是因为主君自赵王换位了秦王,雁北也已经归属于历史相对较短,对血统并没有那么看重的秦国——雁北不想瞒,也没有必要继续瞒下去了。

比起多是功勋贵族,上层联姻频繁彼此多为亲戚,唯亲而用极度排外的赵国。秦国因为商鞅变法后吸收六国人才,对于身家背景不怎么看重,哪怕是奴籍又或者罪人,只要有才便可用——对平民读书便没了那么多忌讳。

这个世道读书人之所以少,一来是因为在读书人出仕之前不事生产,家中没有资产的人供不起。另一方面是因为竹简极难携带且制作复杂又耗时,加之运输麻烦,若是没有足够的金钱与人脉,一般人难以获得。

若是有了纸,那么这一切的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白舒抬眼看了尉缭一眼,扯出了截然不同的话题:“王上这局和谁一家的?”

嬴政顺着白舒的话没有谈及政治:“你来打,我来教扶苏。”没回答白舒的问题,反而随手将牌往白舒手中一塞,搂着扶苏开始和他讲起了这场游戏的规则。

白舒自无不可,他甚至连问一问谁和自己一货的想法都没有,抬手就出了牌。嬴政之前手里的牌还不错,无论哪种游戏,自己赢才是最保险的嘛。

于是前脚嬴政刚和扶苏讲完规矩,后脚白舒就赢了这局牌:“这次你就只带回来了纸牌?”

“没,”王翦摇头,“还有什么麻将之类的,不过都不是一群人能玩起来的,就抓了个方便大家一起的。你们雁北的游戏真多哎,这么多好玩的,到底是哪个奇才想出来的?”

白舒停顿了一下,微微勾起嘴角,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和怀念:“一位远游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