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银鞍照白马

扶苏去找自己父王的时候,正巧看见了从花园中走出来的白舒:“仲父?”他抱着手中的书册子,乖巧的眨了两下眼睛。

“小扶苏啊~”白舒看着扶苏垂下的黑发,没忍住痒痒的手,像是撸猫一样抬手揉搓扶苏的软毛,“真是超级黏大人啊,什么时候扶苏能像是黏王上一样黏着仲父,仲父就是在梦中也能笑出来呢。”

意料之外的没有等来反驳,让想要逗孩子的白舒感到意外。他低头,与扶苏那承自父亲,黑宝石的眼睛对了正着,其中的情绪看的白舒感到莫名;“干嘛这样看舒?”

“仲父,眼睛红了。”一手拦著书,一手指了指他自己的眼角示意道,“是父王训斥仲父了么?”

听见扶苏的话,白舒抬手按住了自己眼角的位置:“王上干嘛要训斥舒?”他嘟囔了一句,松开了按着扶苏脑袋的手,“而且小扶苏,你不会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啼啼的吧?”

“才没有!”被牵引到自己身上,还说自己像个小姑娘一样,扶苏立刻就急了,“苏上学之后就没再哭过了,仲父莫要给苏冠上这等污名!”他的语气很急,然而就是这样急慌慌的样子,才使得白舒格外喜欢逗他。

“那也就是说,上学之前是有哭过的了?”白舒像模像样的叹气,“也是,毕竟是小哭包嘛~”尾音上翘,余光注意到扶苏红起来的耳朵,便轻笑出了声,“现在的姑娘们,可不喜欢随便掉泪珠子的男孩子哦、”

扶苏被白舒这笑声弄的脸都快气红了,他原地跺脚,还未开口便听见不远处嬴政的声音:“你又乱讲话,扶苏,到父王这里来。”侧头,是靠在院门处对着他招手的秦王,被逗急了的扶苏丢下白舒,冲到嬴政身侧‘叭’的一声保住了嬴政的腿。

这个动作直接让嬴政也笑了出来:“被孤看到不堪的一面,就反过来在孤的儿子身上找成就感,实在不是君子之举啊。”嬴政一手接过了扶苏手中的书,一手按在扶苏头上,替他捋顺了被白舒揉乱的头发。

“王上在说什么啊,”死不承认,“舒只是在亲近大公子哎。”

“你自己心里有数,”嬴政挑眉,拿在手中的书卷成一个圆筒后,点了点他自己眼角的位置,“另外,三四岁的孩子哭哭啼啼正是因为对大人的亲近和信任,这话不是你说的么?小扶苏似乎没有对你哭过吧?”

来自傻爹的炫耀:“小时候,扶苏可是看不见孤都要掉眼泪的呢。”

“哦~”

“父王!”

扶苏是真的羞怒了,抱着嬴政的大腿仰头看着他自己的亲爹:“父王到底和谁一边儿啊!”

嬴政用书卷挡住了上挑的嘴角:“是孤的不是,实在是小扶苏,真的太可爱了。”

“是啊,好羡慕能够霸占大公子的王上啊——”白舒对着两人行礼,“那就不耽搁王上和大公子交流感情了,舒就此告退?”

嬴政应了一声,对白舒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便搂着扶苏朝花园走去:“今日怎么比往日来的还要晚这么多?”

“因为先生说今日仲父进宫找父王了,说父王有事要与仲父相商。”被大人的手贴在后背上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背对他们,朝出宫方向走的白舒,“扶苏就在学宫里多抄了一会儿书,才过来的。”

“你在避讳你仲父?”嬴政挑眉,不过从短短几句话中,就抓住了隐藏在行为后真正的意图,“既然孤让他成为你的仲父,对他你大可不必如此,这话只要孤活着,就一直有效。”

“扶苏不懂。”

“孤猜猜看,你身边有人告诉你他行事太过极端残忍了?还是说他既然能够背叛旧主,可见是个不安分的,也可能随时反噬新主?”嬴政带着扶苏向亭子走去,“说他此刻亲近你,是为图有朝一日孤不在了,他能独揽大权?”

扶苏抬头看着嬴政,他的表情便是最好的答案。

嬴政以一种散步的速度带着扶苏往前走:“齐国还真是不死心啊。”

“父王?”

“扶苏,你是未来大秦的王,应该有些自己的判断。”没有低头看扶苏脸上的茫然,“对你仲父,你是怎么想的?”

“很厉害,”与白舒一统灭楚的这一年,扶苏对这个成为自己仲父的男人有了更多地了解,“但是扶苏不是很能理解他。有时候觉得仲父像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但有时候觉得他算计的特别深。”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蒙伯父说,以前仲父不是这样的。以前他是那种特别好懂,而且特别具有感染力的那种人,但是从赵国回来之后,他就变了。”

“好懂?”嬴政被扶苏嘴中的形容逗笑了,“蒙恬那个家伙还真敢说,不过那个时候的白舒,在他眼中的确是好懂的样子。”在垫子上坐下,同时昂了昂下巴示意扶苏在他对面坐,“若是有朝一日你不知该去哪里的话,就去雁北吧。”

扶苏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父王会这样说。

“虽然孤觉得不会有什么意外,但谁能说准个万一呢。”嬴政靠着椅背,搭在茶案上的手指如弹奏乐章般节奏有序的敲击桌面,“昭襄王离开秦国时,也没想到他敬爱的兄长会因举鼎而死。”

“你仲父在雁北,不算上草原与雁北的老弱妇孺,也至少还有二十五万可用的青壮,他们总有一天会成为你的力量。”

“?!”扶苏先是一震,随即慢慢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所以那日他与你说,孤是因为雁北不能动他,孤和他之间有一笔名为‘雁北’的交易,并不作假。”秦国也不是打不过,但既然能够省时省力他为何还要浪费这些经历功夫,吃力不讨好,“当然真正决定信他并且用他,却是因为他自己。”

“二十万?!”扶苏却完全停留在这条消息上了。

嬴政看着这样的扶苏,觉得越发好笑:“不然为何偏生是他成为你的仲父?”扶苏自出生起就没了母亲,又是他唯一亲自带大的孩子,天然的优势是有的,但劣势也不少。作为他母族的齐国后来又送来了其他公主,逢场作戏之下公主也有了自己的亲子。

若是真的争,她照顾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呢,又哪里顾得上扶苏:“蒙家、王家、李家是孤的亲信,但王家只要王翦那只老狐狸还活着就别指望了,李家忠心但新一代还没能长起来太过不确定,蒙家倒是可信但说实话蒙恬蒙毅这对儿兄弟实在是死脑筋。”

嬴政将扶苏抱来的书摊平在桌子上,第一次与扶苏谈及他死后之事:“等你上位,雁北会是你最大的筹码。若有不测,雁北也会是你的退路。你是他的孩子,自然也就是雁北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