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番外 — 箜篌曲

若是真的与匈奴对战,如今的雁北自是实力不足,除却没有足够的士兵外,更多的是因为这一年大旱,粮食收成早已不足供给。前几年雁北的收成也不尽如人意,莫要说存粮,雁北甚至欠了一部分百姓与商家粮食。

这种情况下若是想要出兵,没有足够的粮食支撑,难上加难。

这也就是为何白舒会出现在雁北数一数二的商贾大户府上的原因——

“小将军,”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人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少年人,“小将军此番前来,怕不是要还信平侯欠我们的那数万担粮食的吧?”

“信平侯?”白舒脸上做得一片茫然的神色,“这关信平侯何事?”

白舒装的一派不解之色,对面的商人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粮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笑意,无害又亲切:“小将军竟是不知?这样吧,管家——”他叫来了人,却还是那副和善的模样,“将当初信平侯从老夫这里借粮的借条拿过来,给小将军掌掌眼。”

【当初信平侯不会真的借了他们的粮食吧?】系统颤颤巍巍的出声询问。

‘这我怎么知道,’虽然脸上神色不变,可白舒的心已经沉了下去,‘只是他既然敢在我面前这么说,此事怕是假不了。’

仔细想来,每逢冬日廉颇的确会有那么几日忽然消失,然后又陆陆续续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粮食供给给军O队,他还以为那皆是蔺相如的功劳,如今看来廉颇自己也在其中起了一定的作用。

心里翻滚着万千思绪,白舒面子上却是沉得住的:“何必如此,”他出手制止了想要离开粮商的管家,“长辈说话,晚辈自然是信的。毕竟信平侯走的太过匆忙,很多事情尚未来得及交代给晚辈。”

他稍微一停顿,为自己之前的举动找了台阶,也给了对方一个借口。

语毕,他转为一副苦恼与内疚的模样:“若是晚辈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将自己摆在了小辈的方位上,也使得对方不好继续再追究下去,“只是敢问当年信平君,是向您借了多少粮?”

“不不不,还是拿出来的为好。”那粮商不接白舒的台阶,也不打算顺着继续说下去,他摆手让管家去拿欠条,“否则旁人不知,还以为是老夫欺负少将军年幼,那可就不好了。”而管家自然是听从自己主人的,绕过了白舒便出了房门。

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怎么会,”白舒因为对方丝毫不给情面的样子有些难堪,“您真的说笑了。”内心里却是因为对方的举止而乱成了一团麻,甚至还有想要当场遁逃的尴尬和无地自容。

系统悠悠的叹气:‘他对你,还是中立的黄名哎。’所以说,不是只有0和1组成的人类还真是复杂,面上微笑的可以不是喜爱你的绿名,一脸杀气腾腾腾的却可能是代表友善的友军。

白舒没心情搭理系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感慨,粮商很快又将问题转移到了白舒自己身上,好像之前关于信平君廉颇的那些所有尴尬问题都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从白舒的身家背景问到了如今的私人生活,甚至还很热心的询问他是否有成家的打算?直言他府上小女已经是待嫁之龄,若是看得上他们大可结为对家,那时两家并做一家,哪里来的你我之分呢。

这种说法让白舒沉默了一下,他看着粮商和善的笑容,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真心还是托词:‘我在想,’他在脑海中对系统说道,‘是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想染指权利?’

【或许?】系统不确定,【但就目前来说,若他说的为真,那的确会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取了之后雁北的借款可以抹消,你也能再弄到一笔粮食。就算你不喜欢那个女人,到时候休了她,或者再纳不就好了。】

想着此刻雁北空空如也的粮草,回答系统的便只有沉默。

所幸管家来去的很快,白舒尚未给出粮商答复,管家就已经回来了。

粮商并未阻止,而白舒也借着这个机会避让开了粮商给出的建议。

又或者,他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刻他有后悔么?后悔自己的莽撞,后悔自己放走了那个通风报信的匈奴,后悔将事态推到今天这一步,后悔在那些副将面前放下狂言,后悔决定蹚雁北这趟浑水?

白舒不清楚,只是他看着那管家递过来的绢布,看着上面带着旧痕,属于廉颇的字迹时,心中有的只是恍然和微微的遗憾。

是对廉颇走的如此决然的恍然,是对接下来将会发生事情的遗憾。

他本来,想要一个善终的。

“您想要怎么办呢?”抓着绢布的手指蜷起,拉皱了手中的欠条,白舒抬头看着粮商如此询问道,“您对如今雁北的情况,一清二楚的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并非是疑问的语气——强龙不压地头蛇,从来都是这个道理。

当然,除非这条龙有足够的能力,将这片土地翻过来,将蛇掐死与地上,这件事就要另当别论了。

但,不是现在,也不可能是现在。

“小将军说笑了,”男人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慈善模样,“这有什么怎么想,欠债还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虽然信平君走了,但是如今的将军府,可还住着人的吧?”

他的言下之意明晃晃的摆在了谈判桌上,而白舒垂眸看着欠条上的数额,缓慢的合眼:“等价之物可否?”他如此回应,“若是还以等价之物,不知可否?”

“那就如此说定了,”粮商自然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做生意的从来都不一定要是原物返还的,只要等价且还有溢价空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还是小将军明事理,如此,在下就在家中等着小将军的消息了。”

说着,他起身便要做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然而白舒没有动,他抬起手将手中的绢布举了起来:“如此,舒托大,您手中是否还有余粮?”布料因为柔软垂落,在商人的视角看来挡住了少年人的半边面庞,只是露出的另外半边脸,却昭示了对方的坚决。

“有,”他看着白舒,“只是,小将军又要出何价,来买我的粮呢?”

“您要出什么价呢?”

“这个嘛,总不能低于市价不是么?”粮商乐呵呵的声音在房中回荡,“看在小将军的面子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好啊。”

白舒猛地抬眼,浅色的眼睛中闪过了厉色,但很快又消散了:“您知道如今雁北的形式......”

“与我何干?”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口气里的震惊也是显而易见的,“小将军您误会什么吧,我是个商人,这些年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才攒下了这么多家当,您这三两句话就想要我捐空大半家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