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3页)

这个唯一的人,正以一种奇怪的、类似防御的姿势倚靠着船体坐着——双手搭载膝盖上,头深埋在双臂中,然后用很用力的姿势把眼睛遮住。

这个世界并非漆黑一片。

他想。

只不过我双眼紧闭,双手盖住眼前,这样一点光都透不进来,所以整个世界给我的感知才是黑的。

没错。

一旦我松开手臂,睁开眼睛,就会有很强的光透进来,到时我就会发现天竟然是亮的,一切将归于透明,从没有什么是来自黑夜的未知恐惧。

坐着的人沉默地收紧双臂,心想。

而眼下,我只是不想看而已。

那我为什么不看?

因为没意思。

坐着的人如此想着,还匆促地笑了两声,好像这个不屑的笑声可以令这些念头更加有信服力。

直到——

直到海面不寻常地翻涌了一下。

船身跟着海平面一同倾斜出夸张的角度。

坐着的人不再笑,他松动了一下手臂,抬起头。

仰面对着的,是一颗冒出海面的巨大头颅。

没有细节,没有光,只有茫茫然一个梭子形的轮廓。

紧接着是一个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腾空而起。

两片硕大无比的鱼鳍,一根粗壮的尾叶把海浪搅的天翻地覆!

那是一头深夜里跃出水面的鲸鱼,腾跃在船的斜上方,距离如此之近,泡沫溅在脸上还有腥咸的气息。

一个庞大的、未知的阴影悬在头上。

接着一声重重的闷响,复又沉入海里。

深海回荡着孤岛轰塌般的阵阵鲸鸣。

小船规避开了鲸鱼落入水面的轨迹,却不再平静,船身猛烈地摇曳着,仿佛随时都要侧翻入海。

而坐着的人僵住了。

他痉挛般站起来,伴随着摇晃的船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可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鲸鸣声溢满在黑暗中。

他跪下,双手捂住头,黑色的潮水涌上来,夹杂着猛烈的风淹没了一切。

恐惧和无力感攫住心脏。

却突然,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说,走啊。

他仓促地抬起眼。

一瞬间,滔天的潮水和呼啸的风全没了。

不知从哪飘过来一粒火星,就像是从篝火堆里溅出来的一点点,就浮在他眼前。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松松垮垮地握住这粒脆弱的光,突然某种强烈的酸楚感觉涌上来。

这粒光种太小了,小到一点微风就可以被吹散,他怔怔看着,手却使不上力气收紧。

收紧了,它就要灭了。

最后,只能看着这粒火星,掠过虚笼着的手指,飞上天空,越飞越高。

最终变成了一颗泛着火光的小星星。

然后梦醒了。

闫泽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仍然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

很久之后,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汗还没全消干净。

彻夜未关的台灯还亮着。

他关掉灯,然后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强烈的日光争先恐后涌入室内,刺得闫泽眯了一下眼睛。

在日光中站了很久之后,床头的手机轻微震动起来。

闫泽接通,那边林笃之的声音传过来,“准备的怎么样了?”

闫泽转身走进浴室,开始放水,“什么怎么样?”

林笃之那边愣了两秒,估计没想到闫泽会这么问,说,“今天晚上跟琪琪吃饭啊,你不会忘了吧。”

闫泽应了一声,“哦。”

林笃之那边听起来都快气死了,“哦?哦??哦什么哦?你不会是忘了吧?你在哪呢,我现在就去找你!”

闫泽试了一下水,热了,于是不耐烦地说,“我去跑步,晚上再说吧,挂了。”

林笃之彻底无语了,“晚上?你以为现在几点了,快五点了,听你这意思你又刚睡醒呢?你都特么回来一月了你还没倒完时差?歪?歪??”

话说一半“啪”一声,又被硬挂了电话,林笃之这一口老血没上来差点呛着。

闫泽简单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干就出门了。

他住的位置在s市中心地段的一个高层复式公寓,寸土寸金的地儿,电梯直接入户,隐私性极好。

闫泽顺着公寓出去,穿过周边几个人流不是特别多的街道,身上微微出汗,又踏着稳健的步子跑进一个环河的林荫道。

六月底,树叶茂密饱满,鲜花娇得能拧出水来。闫泽跑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又来了,还是林笃之。

林笃之听上去很郁闷,说什么也得叫司机也接闫泽。闫泽不太认识自己跑哪了,于是沿着这条路又跑到有路牌的地方才停下。

十五分钟不到,就s市这个交通状况,林笃之的司机堪称光速赶到。

闫泽上了车,接过司机递过来的毛巾随便擦了把脸,然后把胳膊肘往窗框上一搭,视线百无聊赖地投放出去。

司机有眼力劲,知道这意思是可以走了,也不敢多说话,心里谨记着林笃之的命令,油门十分有技巧的一踩,车身立刻平稳的开始加速。

眼前的景物飞速掠过,闫泽漫无目的地看街景,不用想也知道,这次聚餐会有多没意思。

然而生活本来就像一潭死水,见不同的人,干不同的事,其实也都一样没意思。

宾利从主干道切入,快速地拐入一个林荫道,道路两旁并排载满了法国梧桐,这是一条近道,两边建筑是外交公寓典型的小资风格。

闫泽的视野中快速地划过法国梧桐修长的树身,划过路边独栋建筑,又划过路边树荫下用网拦起来的街头篮球场。

在混成油画般的车景中,一个人影很不起眼地划过去。

网格内的外线,一个高个侧影,手往上推,标准三分球姿势。

闫泽回过神的时候,车已经飞速地驶离了刚刚那片区域。

他猛地弹坐起来,死死地盯着后车那扇玻璃,吼了一声,“停车!”

司机被后座着一个大动作吓了一跳,人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再加上潜意识里一直牢牢地记着自家少爷的叮嘱,这车就停了慢了点。

可下一秒,司机差点没给吓死。

后座那位甚至没等车完全减速,后车门已经打开。

司机顿时惊了一身冷汗,一脚刹车踩死,可还是晚了一步。

车子还没停匀,闫泽已经相当冲动地跳下车,落地的一瞬间被跄了一个趔趄,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体的平衡性非常好,在司机心惊胆战的注视中,闫泽单手在地上撑了一把,然后速度不减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奔跑,风疯狂的往身后涌,心脏如雷鸣般跳动着。

接着,他连急促的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短短几百米,他飞奔过去,却越临近,速度愈发慢下来。

最后,他喘着粗气,步履维艰地走近那道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