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你挂了。”

宁佳书提醒。

牛均机长怔怔偏头问她,“怎么回事?”

“我们坠机了。”

“头晕不晕。”宁佳书问他。

“晕。”

“想哭吗?”

“想哭。”

“想哭就对了,你留着今晚回去哭吧,牛机长,谢谢您让我拥有这么宝贵的人生经历,我一定铭记在心。”宁佳书咬牙切齿。

这绝对是她模拟机生涯的奇耻大辱,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成为这个模拟机杀手的终结者,却万万没想到,反被他终结了自己的无坠机记录。

血红的屏幕映得她的脸颊也通红,因骤然放松而失力的四肢叫人瘫坐在椅子。

模拟考试结束了。

宁佳书终于能理解以往见过的那些垂头丧气、生无可恋从模拟机舱出来的同事们。

宁佳书绝对是相信自己的,她认为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定不会出差错,错的都是这拖人后腿的搭档。却不想飞行教员在逐个操作点评时,骂完牛均的错误处置,扭头回来就开始批评她。

在此之前,整个考核的过程里,教员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对,直到现在。

她们两个人的飞行前准备都做得十分充分,发现问题时候执行检查单程序也有条不紊,障碍分开来看都处置得当,最后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两个人配合得太失败了。

教员在模拟机里坐镇这么久,前排两个人的每个动作,每次配合他都清清楚楚收在眼睛里。

牛均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机长,因为从前在模拟机上出错的经历容易被左右,而宁佳书或许是个优秀的副驾,但她的短板同样是显著的。她太强势只相信自己,尽管她的决定没出错,但在那要紧关头,机长是主操作,意见相左时候,一切只能配合他为己任。

飞行不是小事,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任何一点偏差都能导致万劫不复。

这次考核确实有难度,降落之前,经历了几个小时高强度的体验,他们的反应能力和处理速度状态都已经开始下滑。

但NBD进近加大侧风降落并不是鲜见的科目,保持最初的状态认真来做,不见得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他们的不体谅、不信任,直接导致了这次坠机。

韩裔教员吧啦吧啦一堆点评说完,最后终于宣布结果:两个人都,不合格。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意外,真宣布下来,宁佳书却只觉得心里坠了块大石头。

牛均更是面如死灰。

出了训练楼,霍钦已经在楼外等好久了。

男人脱了檐帽,站灰褐色的枯枝树下,身材颀长,面庞如玉,连破败的秋天都不再显得那么冷落萧条。

才见宁佳书的身影,霍钦便动身朝她走过来。

霍钦之前并不担心宁佳书会过不了模拟机检查,她对付这些考试向来有一套,因此气定神闲等在这儿,宁佳书越走越近,瞧清她的脸色和稍后跟出来的牛均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出了意外。

眼看这对情侣要会和,牛均跟到楼前,匆匆跟她说了声对不起。

宁佳书回头,只见他已经重新折回了楼里。

“佳书?”

“我可能要准备复试了。”

她说得轻巧,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霍钦知道,宁佳书心里一定没这么简单。

去牵她的手,果然,手心的汗刚被冷风吹干,冰得可怕。

“等我一下。”

霍钦在附近的咖啡机投币,买了一杯热咖啡放进她手里,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下来。

顿了顿,霍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宁佳书一帆风顺惯了,是个不怎么受挫的人,别的原因也就罢了,猝然因为业务不过关停飞,这算得上耻辱了,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也是肯定的。

“发生了什么?”

宁佳书捧着咖啡,氤氲的雾气熏着她的脸,许久没说话。

她在缓神,她把从进那间驾驶舱起,所有的细节都过一遍,想看看自己到底哪些地方错了,可是,她忽然发觉,她仍然觉得自己是对的。

宁佳书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的性格,父亲在得远,宁母不敢说,因为生得标志,就算犯了错,也多得是追求者的包容与追捧,她很难有真正的朋友,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她性格中哪里哪里是不对的,哪里哪里该怎么改正。

霍钦大可以去找她的考官了解情况,但他更愿意从她口中知道,因此他耐心地静待着。

又过了许久,宁佳书睫毛掀了掀,终于偏头问他,“霍钦,我真的不适合做机长吗?”

这是那个韩国教员点评中的一句,他认为宁佳书独断擅专,如果做了机长,作为一架飞机的主宰,把所有的决定权握在手上,会更容易犯错。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霍钦问。

宁佳书不愿意把那教官的点评说出来,这会让她觉得难堪,只含混道,“我就是问问。”

“不是不合适,你有天赋,技术上进步的很快,只是除此之外,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在到达机长考试应累积的飞行时长之前,谁也不能下这样的定论。”

“还要学些什么?”

“热爱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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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书来不及参透明白这几个字,结束模拟机考核之后,临近新年,宁父携女友回国了。

自从小时候有记忆起,逢年过节走亲串戚成了宁佳书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小时候跟着宁父去奶奶那边,宁母被冷嘲热讽,跟着宁母去姥姥那边,宁父被轮番批斗,总之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两口子后来发展到离婚,两边家里功不可没。

作为她们爱情结晶的宁佳书,也哪边都不讨喜。

她那个上海奶奶总觉得自己的高材生儿子就是被乡下人宁母给耽误了,加之宁佳书上学时候成绩不如她爸,拖了父亲基因的后退,对别的孙子孙女儿笑成一朵花,对她就从没有好脸色。

至于在江苏姥姥那边人眼里,宁父这个陈世美生下来的孩子,估计也是个薄情寡性的,每年回去的一两趟里,也都不冷不热。

考核没通过的事,宁佳书自然没对家里说,宁母瞧她心情不好,隐隐觉得是除了什么事,到底不敢细问。

除夕夜一过,宁佳书大年初一便被宁父带着到了奶奶那拜年。

她本来是不的情愿,还是宁父车都开到家楼下,左求右求,宁佳书才勉强同意了。

一上车便看见后排座位上周映挺着个大肚子,脖子上系了一圈白色皮草围脖,一派贵妇人模样,低头玩着IPAD。

游戏过了好几关,这才后知后觉抬头,瞧见宁佳书,笑眯眯打招呼,“佳书啊,好久不见了。”

宁佳书扯扯嘴角点头。

她已经三十来岁了,五官不过中上,只不过打扮得精致华贵,到底也有几分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