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五更转04

薄逸轩下了马车, 很快,薄宜娴亦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紧接着, 又先后从前后马车之上走下来两个身着华服的妇人来,薄宜娴和薄逸轩跟在两位妇人之后, 鱼贯入了府门。

她眉头微皱, 而后才抬眸看向了府门之上的匾额。

“林”字铁画银钩, 薄若幽刚一看到,眼底便闪过一丝明光,“义父, 这莫非是林侍郎的府上?”

程蕴之说她见过, 可京城之中,她见过的姓林的人,却只有林槐父子。

程蕴之颔首, 又将备好的拜帖和一封陈年旧信递给了周良,“去递给门房。”

周良接了拜帖而去, 程蕴之坐在马车上, 并不着急下马车,薄若幽有些狐疑, 程蕴之老神在在的道:“不着急,等他来迎我们。”

薄若幽虽然没想到程蕴之说拜访的故友是林槐, 可此前程蕴之便说过,林槐与她父亲同朝为官乃是故交, 既是如此, 与程蕴之相识似也在情理之中,她一时未语,只安心候着。

林府之内, 因近日春花争妍,林夫人正备下了一场春日赏花宴,除邀请了薄氏之人,还另有三五家贵族应邀前来,而在书房之内,林槐正在听霍危楼说话。

霍危楼道:“此番地方贪腐,多与朝堂内有关,户部、吏部皆要彻查,今晨本侯见陛下之时,陛下已经明言,他已是半百之龄,也该趁机肃清朝野内外,否则将来给新帝留下一个烂摊子,只怕新帝无力整饬。”

林槐神色一紧,“陛下已有立储之心?”

建和帝膝下子嗣单薄,皇子只有两位,大皇子乃徐皇后嫡出,可皇后母族早年犯过事,皇后不得宠爱,大皇子亦是资质平庸,朝堂之上若比呼声,贵妃所出二殿下要比大皇子略胜一筹,贵妃得宠多年,二殿下亦颇受看重,可时至今日,建和帝对储君人选仍未定夺。

霍危楼闻言却是摇头,“未曾明言,陛下去岁冬日病了一场,大抵心知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长远打算了,至于何时立储,非你我能操心的,此番若是旁的也罢了,国库本就吃紧,连战备卫仓也敢动,这已不是几个小小地方官吏便敢做主的。”

林槐点了点头,“侯爷说的是,当日陛下在早朝上生怒之时,下官已有预感此事必定不会轻了,后来果然命侯爷走这一趟,足见陛下已是生了断腕之心。”

霍危楼凤眸内一片沉色,“陛下继位以来,常以中庸之道治国,这三十多年下来,常对世家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朝内中枢职位大半被世家掌控,底下门生故旧盘根错节,自上而下,连陛下手眼也要遮瞒,陛下已是积怒在心。”

林槐叹了口气,“此非朝夕之功,陛下要动世家之利并不容易。”

霍危楼指节在椅臂之上轻敲了一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此言说毕,霍危楼语带警示道:“你们林氏亦在世家之列,陛下虽是身体每况愈下,却未至势微之时。”

林槐忙道:“侯爷放心,下官省得。”

霍危楼点了点头,“对你,本侯是放心的。”说着他朝书房外看了一眼,“今日怎不见林昭?”

林槐语气一松,笑道:“今日夫人在府内设宴,请了几家女眷和小辈过府做客,他当在前陪客。”

霍危楼剑眉扬了扬,“想来请了与他定亲之人吧?”

林槐笑意更深,“是,本就是通家之好,两家小辈也走得近,自然少不了。”

话音刚落,外间管家来敲门,林槐转身令其进门,管家毕恭毕敬入内,口中道:“老爷,府门外来了一位客人,并未说姓甚名谁,只是递上来一份拜帖,请您看看。”

“嗯?”林槐微讶,狐疑的接了过来。

霍危楼看在眼底,也觉有些古怪,京城能与林家来往者,皆是非富即贵,而若熟识,入府何必递上拜帖?莫非是想走林侍郎的门路,有事相求?

霍危楼对此也见怪不怪,他也知林槐之谨慎,可就在他此念落定之时,却见林槐面色一变,猛然站起了身来,拿着拜帖和信的手都在颤抖。

又惊疑自语,“怎会——”

霍危楼蹙眉,林槐又目光发紧的看了一遍拜帖,而后又将那封信打开,等这一封信看完,他神色以可用震惊非常来形容。

“侯爷,真是失礼了,一位故友忽来拜访,请侯爷在此稍后,下官要去府门处看看。”他说的急,更不等霍危楼应声便转身而出。

霍危楼眉头皱起,林槐已是老成持重之人,他当真还未见过他如此急慌,故友,还是递上拜帖送上信的故友,而林槐如此震惊——

霍危楼摩挲着指上的黑玉扳指,心底忽然生出了一股子不妙的预感来。

林槐带着管家往府门来,一边走一边面露思索,想到今日府内还在宴客,更觉一个头两个大,赶忙吩咐管家,“去和夫人还有公子说一声,就说又有客来,侯爷也在,莫要扰了我们。”

管家应声而去,林槐这才一边整理衣袍一边加快了步伐。

到了府门之时,便见一辆马车安稳的停着,帘络轻垂着,瞧不见马车内坐着什么人,林槐扯出一丝薄笑来,“可是……蕴之?”

程蕴之正闭目养神,听到此言,双眸一睁,当先矮身掀帘而出,“林槐,当年一别,已经是十多年未见了——”

程蕴之下了马车看到林槐,朗然笑开,“你和当年无甚变化。”

他二人同岁,当年皆是清俊少年郎,如今林槐依旧气度不凡,亦多了些官场上历练多年的沉稳气势,相较之下,程蕴之便要落拓沧桑几分,只是他常年住在青州,远离京城喧嚣,眉眼间多是安然闲适,亦颇为豁然从容。

林槐看到程蕴之真人,先是愣住,而后才当真惊叹了一声,“蕴之!当真是你!竟当真是你!”

他大步走下台阶来,忍不住去拍程蕴之臂膀,又感叹了一句,“竟然真是你!”

少年时故友久别再见,仿佛能勾起当年意气,程蕴之亦笑意一深:“是我,当年离京实属无奈之举,京城的到底是族地,人年纪大了,总要落叶归根。”

林槐又拍程蕴之臂膀,“好好好,回来了便好,我看到拜帖和信的时候,还难以置信,却不想当真是你,快,我们入府说话!”

程蕴之将他一拦,“莫急,今日并非我一人来。”

林槐眼底微亮一下,“芳泽同来了?”

程蕴之眸色微暗,“芳泽已在三年前过世了。”还不等林槐反应过来,程蕴之已正色道:“是我女儿,也是景行的女儿。”

林槐还愣着,程蕴之转身,“幽幽,下来见过你林伯伯。”

车帘掀起,一只纤纤素手先映入了林槐眼帘,很快,一道倩影从帘络之下矮身探出,来人乌发云鬓,明眸皓齿,待看清她眉目,饶是林槐再如何稳重,也不由得睁大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