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烟缸与青瓷(第3/4页)

阿诚身轻如叶。

明楼重之如铁。

两人身到步到,明楼力量迸发迫使阿诚回身自救,明楼的长枪对准了阿诚。与此同时,一只黑洞洞的枪管也对准了明楼。

一头乌发,一袭锦缎棉袍的贵婉持枪对准明楼,三人成对角之势。

“是你?”贵婉惊疑道。

“果真是你。”明楼并没感到惊讶。

贵婉看清了明楼,把枪一收。

“你不是在哈尔滨吗?”明楼追问了一句。

“我们想多开辟一条交通线,这个交通站,直属中央交通局。”贵婉说,“他叫明诚,是我发展的下线。”她那意思,叫明楼放下枪。

明楼狠狠地盯着阿诚,阿诚瞬间已经知道明楼的真实身份,突然不知所措,惶惑起来。阿诚不知道明楼是“蓝衣社”的特务,更不知道他还是地下党。他曾经预料过明楼知道自己涉足“政治”的强烈反应,但都远不如今夜相遇之惊心动魄。

明楼把枪一收,直接扔给阿诚,阿诚接住长枪。

明楼上楼,阿诚跟着。“跪在这!”明楼停下脚步,回头丢下冰冷的一句话。

阿诚怯怯地跪下。

贵婉看了看两人,点燃一支烟,顺手给明楼倒了杯玫瑰红茶,“你们认识?”贵婉问。

“别假惺惺地问,你不知道他是谁,你发展他做下线?”明楼坐下来,喝茶。

“我们是一年前在巴黎大学一场图书分享会上认识的。”

“一年前?!”明楼用力一磕茶杯,倏地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

“你找什么?”

“有拐杖吗?”

“没有。”贵婉答。

明楼看见花筒里插着一把雨伞,顺手把伞抄了起来朝阿诚走过去,贵婉猛地挡在他面前。

“搁下。”贵婉喊道。

“让开。”明楼语气沉稳却透着严厉。

“他是我的下线。”贵婉说,“我有权保护他。”

“他是我弟弟。”明楼冷冰冰地说,一把推开贵婉。因用力过猛,贵婉又穿着高跟鞋,“咯噔噔”退了几步。

明楼拿着伞,对着阿诚抬手就打,几乎不分头面。这一次,阿诚不敢避,紧着身子迎接着明楼的怒火。贵婉走过去,用力拿住了伞,说:“够了,别打了。他明天就得走,他有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

“‘青瓷’要护送43号去莫斯科。”

“你换人吧。”明楼断然拒绝道。

“不行。”

“不行也得行。”明楼抽伞,伞被贵婉用力一拽,拽到手上。

贵婉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43号就是‘青瓷’,他这次是自己送自己,明白了?”

“混蛋。”明楼骂了一句,松了手。

“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所以才放了烟幕弹。”贵婉说,“让敌人误以为我们这次走两个。其实,是因为交通局出了问题,我们打算保存实力,送‘青瓷’去莫斯科受训,暂时解散这个‘巴黎护送站’。”

“他怎么走?”明楼问。

“明天早上,从巴黎北站出发,先去柏林,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然后去莫斯科。”

“直接走?”明楼看了看阿诚,阿诚低着头,不敢看他。

“是。从西伯利亚铁路走,中途转道到柏林,到了柏林再补办苏联的入境护照。”

“他行吗?”明楼有些不相信。

“他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贵婉的话让明楼瞬间明白了,明白阿诚已经瞒着自己做了很多事,问道:“他送过几个?”

“年内送了三个,今次是自己送自己,算第四个。”

明楼心里顿时像压下一块石头,压得难受,呢喃着:“第四个!”

他站起来,对贵婉说:“你们小组出了叛徒,哈尔滨警察局的鹰犬已经撒开网了,这个花房很可能被监视了,你们怎么走?”

“我知道!”贵婉表现得极其镇定。

“你知道?”

“对。可是我必须待在这。我丈夫是这条红色交通线的负责人,他会在凌晨两点,准时过来接我。当然,也可能是一个陷阱。我今天的任务,第一,让阿诚安全撤离;第二,等我丈夫。”

“阿诚走进这座房子,死期也就到了。”明楼断言。

“你既然能找到我们,你就能救他。”贵婉说。

“你呢?”明楼问。

“我,如果我丈夫没有落入敌手,我们今天就能逃离这里。如果,我丈夫死了,或者叛变了,我会在凌晨两点被逮捕,或者被枪决。”贵婉说,“你知道,我对死亡充满了恐惧。”

“一起从后面撤离。”明楼果断决定。

贵婉拒绝道:“不行,我要等我丈夫。”

“哪怕是陷阱?”

“该来的总要来,替我送‘青瓷’平安出境。”贵婉的呼吸有点急促。

“你想好了?”明楼又追问了一句。

“是。”贵婉笃定。随即看了看阿诚,对明楼说,“别怪他。”

“我没怪他。”明楼也看了阿诚一眼。

“也别怪我。”贵婉叹息一声。

明楼走近阿诚,阿诚抬头看着他。明楼一把拉起他说道:“你记着,就算今夜死了,也不能喊口号。”

阿诚点点头。

“别怪我!”明楼语气低沉。

阿诚突然觉得心头一酸,生死一线,就这么简单明确。

凌晨两点,最不想看到的、最不希望发生的一幕还是发生了。所谓的最后一次“夫妻”撤离,其实就是一个致命圈套。贵婉被人当街枪杀,明楼知道王天风一定就在附近,两组人马,等着游鱼落网,前后无路,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雪地里,寒风中。明楼的枪口顶着阿诚的头,吼道:“说!说错一句,你就完了。”

王天风持枪立在风头上。

阿诚跪在雪地里,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贵婉的尸体就在他眼前横躺着,此刻的阿诚用顽强的意志紧绷着自己的神经,死亡的威胁已经不足以令自己恐惧,战友的痛失才是痛不欲生的根源。

他终于明白明楼为什么剥了自己御寒的大衣,因为自己因寒冷不停地颤抖,这种自然的生理反应在此时此刻恰恰是自己“怕死”的表现。明楼在为阿诚“活命”铺路,一个意志顽强的革命者是不会因为一枪当头而瑟瑟发抖的,而一个凡夫俗子就会求生乞怜。所以,阿诚开始“哀求”,以期绝处逢生。

“先生,先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哥,大哥,我是来送花茶新配方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先生,王先生,救命,救……”

明楼猛地踹了阿诚一脚,阿诚疼得蜷缩在雪地里,明楼喝道:“你送花茶的配方要到夜深人静来送?这种谎话骗谁呢!”

这一句也是王天风想问的。

“贵婉小姐打电话……跟我说,今晚有舞会,要到……午夜十二点才散,我算算时间,就一点钟左右过来……我说的是实话,明堂哥有时候也是这个点到花店……我们研制香水新配方,经常会过来请教贵婉小姐……我送配方,送香水,都是为了勤工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