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6页)

为了抵达米利都,吕山德必须向南航行,经过萨摩斯岛的雅典舰队。他的水手还没有达到最佳状态,所以雅典人(兵力仍超过斯巴达人)原本应当提高警惕,捕捉迫使敌人在海上交战的机遇,但他们没有努力去拦截吕山德。雅典人犹豫不决的部分原因是,在阿吉纽西获胜的将军被处决和流放之后,新的将军经验不足,也缺乏只有胜利才能赋予的自信心。他们当中没有出现一位优秀的领导人,他们胆怯且满腹猜忌,对前任的悲惨命运念念不忘。

谨小慎微让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因为吕山德从米利都出发之后,很快就将战略形势转为对他有利。在卡里亚和罗德岛,他猛攻了雅典的盟邦,杀死男人,奴役妇女和儿童。这是蓄意的、杀一儆百的恐怖行为,旨在震慑雅典的其他盟邦,令其不敢抵抗。他的政策与卡利克拉提达斯相反,没有泛希腊主义的元素。敌我双方不再是希腊人和波斯人,而是吕山德的朋友和敌人。他必须在海峡里打赢战争,因为驻扎在萨摩斯岛的优势雅典舰队阻挡着道路,他必须绕过他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快速西进,跨过爱琴海,占领了一些岛屿,袭掠了位于雅典本土海域的埃吉那岛和萨拉米斯岛,最终在阿提卡登陆。即便是最胆怯的雅典指挥官也不能允许这样的攻击不受阻挡地继续下去,于是雅典舰队开始追击敌人。吕山德避开了雅典舰队,快速返回,穿越爱琴海南部,抵达罗德岛。他从那里又沿着海岸匆匆北上,安全驶过了萨摩斯岛(雅典舰队此时不在那里),然后去往赫勒斯滂海峡,“以便阻止商船通过,并攻击那里反叛斯巴达人的城市”(Xenophon,Hellenica 2.1.18)。一支强大的斯巴达舰队,在一位有胆识的指挥官领导下,再一次威胁了雅典的生命线。

阿哥斯波塔米战役

吕山德在阿卑多斯(见地图29)基地集结了一支陆军,任命斯巴达人瑟莱库斯为指挥官,然后海陆并进,攻打关键城市兰普萨库斯,将其一举拿下。这次成功让斯巴达人逼近了普洛庞提斯海的门户,打通了去往拜占庭和迦克墩的道路,得以控制博斯普鲁斯海峡、扼杀雅典与黑海地区的贸易。雅典人知道他们在基诺塞马、库济库斯和阿吉纽西的胜利付之东流了,而且若不能迫使吕山德交战并将其决定性地击败,雅典的生存也成了问题。于是他们来到了塞斯托斯基地,从那里率领舰队沿赫勒斯滂海峡北上约12英里,到了一个叫作阿哥斯波塔米的地方,它与兰普萨库斯隔着约3英里的海峡。

将雅典舰队部署在那里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是有争议的,因为那个地区只有海滩,没有合适的港口。附近的小镇根本无法为船上约3.6万人提供粮食和饮水,所以雅典人为了获取补给,不得不多次将部队拆分,返回塞斯托斯主基地,往返路程为24英里。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在塞斯托斯扎营,以规避这么大的风险?答案是,战略形势迫使他们不得不如此。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牵制吕山德,阻止他驶入普洛庞提斯海、去往博斯普鲁斯海峡。第二个目标是在己方资金耗尽前,尽快迫使敌人交战。若以距离吕山德12英里的塞斯托斯为营地,就不能达成第一个目标,而且实现第二个目标也会更困难和更危险。另外,若以塞斯托斯为基地,去挑战位于兰普萨库斯的斯巴达舰队,雅典人将不得不逆水逆风地航行,士兵抵达战场时就会十分疲惫,使敌人以逸待劳。这些理由能够解释雅典人的营地选址,但不能解释他们随后的行动。

阿哥斯波塔米的雅典舰队由六名将军指挥。和在阿吉纽西一样,没有一位最高统帅,将军们每天轮流担任最高领导人。但与阿吉纽西的指挥官不同的是,他们没有设计出一个出色的策略,而是依赖显而易见的办法,即每天上午率领舰队逼近位于兰普萨库斯的港口,向吕山德发出挑战。我们没有精确的数字,但斯巴达人的船只数量似乎与对方相当。一连四天,他们的指挥官将舰队留在港内。随着时间流逝,雅典人似乎没有办法迫使吕山德出来交战。

就在这个时候,亚西比德戏剧性地出场了。之前,他似乎在加里波利半岛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过着流亡生活,从自己的城堡观察着战局。他骑马去了雅典营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表示愿意帮忙。他敦促将军们将基地转移到塞斯托斯(理由是不言自明的),并宣布色雷斯有两位国王已经承诺给他一支军队,以便打赢战争。我们已经知道,他的建议其实没有他自认为的那样有价值,但若能获得地面部队的支持,的确会很有帮助。如果雅典人能从陆路占领兰普萨库斯,吕山德就只得冲出港口,面对地理位置更有利的雅典舰队,并且交战的时间和地点都由雅典人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斯巴达人几乎必败无疑,而且由于陆地已经在雅典人手中,斯巴达舰队将会像在库济库斯一样遭到全歼。

但是雅典将军们有理由怀疑,亚西比德承诺的部队能否真的应召而来,因为他们深知亚西比德过去许下的类似诺言都是一场空。而且亚西比德提出了令人无法接受的条件,即分享雅典军队的指挥权。将军们无疑会猜疑他的动机,怀疑他“企图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国家做出某种重大贡献,并通过他的成绩重新获得人民的爱戴”(Diodorus 13.105.3)。不管雅典将军们担忧什么,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敢将部分指挥权交给一个曾两次遭到雅典人民谴责的流亡者;他们更不愿意接受亚西比德这样一个人的建议,因为担心“如果失败,他们自己会被怪罪;而一旦成功,就是亚西比德的功劳了”。最后,他们告诉他,“现在他们是将军,他不是”(Diodorus 13.105.4),命令他马上离开。

将军们重新回到原先的策略,但之前的耽搁和无所作为对部队的纪律和士气产生了不利影响。士兵们变得漫不经心,船一靠岸他们就去寻找粮食和饮水,而没有采取恰当的安全措施,指挥官也没有批评他们。局势很困难,何况让水手们始终保持最佳状态原本就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将军们的怯懦让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第五天轮到菲劳克里斯指挥,他似乎有一个计划去打破僵局、迫使敌人交战。他率领30艘战船开往塞斯托斯方向,并命令舰队其余部分的船长们在恰当时间跟随他。他似乎是要诱使吕山德相信:雅典人终于厌倦了在阿哥斯波塔米徒劳无功的驻扎,正在前往下游的主基地。他希望用这样一支队伍(它足够小,可以轻易被打败;但又足够大,是个值得追击的目标)引诱斯巴达人出战。事实上,吕山德在诺提昂尝试过类似的策略,他攻击了安条克斯的先遣部队,在其他雅典人赶来救援时赢得了一场大胜。菲劳克里斯或许注意到了这种策略,打算在阿哥斯波塔米试一试。这一次,先遣部队是一个诱饵,主舰队将会在吕山德咬钩时猛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