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黎明即将到来”(第2/5页)

行动被推迟了。会议刚一结束,比德尔·史密斯便立刻发电报给身在凡尔赛的艾森豪威尔:

……英国参谋长们坚持要求一份书面说明,以确定北部的主攻将被按计划推进,并且在消灭莱茵河西岸的所有德国人之前,您不会推迟其他军事行动。

在这场辩论进行的同时,两国的政界领袖都在船上。停泊在瓦莱塔港口的“H.M.S.猎户座”号上,丘吉尔正因为发烧而被迫卧床休息。而罗斯福总统乘坐的“昆西”号美国新巡洋舰三天来一直在马耳他附近海面航行。罗斯福认为,“蟋蟀”有一天就足够了。重要的是,他不愿就他穿过巴尔干向维也纳和布拉格进军的宝贵计划,与丘吉尔展开冗长的辩论。

这天是总统六十三岁的生日。他的独生女安娜·伯蒂格夫人为他举行了一场宴会。全美国都在为他最钟爱的慈善团体——“优生优育基金会”募捐,以此庆祝总统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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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1月30日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1933年——也就是罗斯福第一届任期开始的那年——保罗·冯·兴登堡总统任命阿道夫·希特勒为德国总理。十二年后的今天,人们认为,各条战线上的党的领袖们,都应该向他们的手下讲讲光明的前景,并且向他们保证,这场战争终会胜利。驻意大利的党卫军和警察首脑,党卫军上将(相当于美国的中将)卡尔·沃尔夫尽职地召集起了手下的重要成员。他曾任希特勒的副官,大块头,精力充沛,头脑非常简单,笃信国家社会主义。他与党卫军全国领袖过往甚密,在写给党卫军全国领袖的私人信件上,他都署名为“小狼”。(1)然而,当沃尔夫看向他本来应该讲的那些话时——比如“最终的胜利”——它们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这场战争怎么可能胜利?结果,他即席讲了一番话,里面只字未提未来的光明日子。

讲话结束之前,沃尔夫已经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要去见他的上司希姆莱,要求他对一个问题做出直接的回答:那些希特勒许诺说将会使战争取胜的惊人的飞机和神奇的武器到底在哪里?如果希姆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就会去问元首;如果问题仍然被回避,他将支持光荣的和平。他已经对意大利人民产生了很大的好感。为什么他们要再多受一天煎熬?为什么又有一名党卫军成员或是国防军士兵要毫无必要地丧生?

沃尔夫打电话给希姆莱的司令部,得知党卫军全国领袖已远赴东部战场指挥维斯瓦河集团军群。不过,如果非常必要的话,不久将有一项任命。沃尔夫说,几天内他将飞往德国。

那天下午,马丁·鲍曼——纳粹党二号人物,希特勒目前最为依赖的人——又给鲍曼夫人,他“亲爱的小妈咪”写了一封如往常一样多愁善感的信,寄往贝希特斯加登附近他们的住所。他建议她贮存干菜和“五十磅蜂蜜”,还对她谈到了东部战场上发生的种种暴行。

布尔什维克正在毁灭一切。他们视强奸为玩笑,视开枪屠杀——尤其是在农村地区——为家常便饭。你和孩子们千万不要落入这些野蛮禽兽的手中。不过,我极其希望这种危险永远不要来临,希望元首可以如从前的许多次一样,成功地避开这次重击。有二三百万人被迫离乡背井,你可以想象,在他们中间,有多少难以形容的痛苦与不幸。孩子们忍饥挨饿,寒冷至死,而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硬起心肠,更加猛烈地战斗,以挽救余下的同胞,建立一条新的防线。我们必须成功。

你最忠实的M.

在鲍曼信中所提到的难民里,有三万多人正试图乘四艘客轮从海路逃回德国。船队刚刚绕过海尔半岛,离开但泽湾进入波罗的海,驶向汉堡附近的一个港口。四艘船中最大的一艘是荷重两万五千吨的“威廉·古斯特洛夫”号,它从未运载过如此多的旅客——一千五百名年轻的潜艇训练兵,还有将近八千名平民——是“卢西塔尼亚”号上人数的八倍。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在但泽有多少疯狂的难民挤上了船。尽管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有船票和撤离的文件,仍有几百人偷偷上了船。有的藏在箱子里,有的穿上裙子,假扮成女人。为了从俄国人的手中逃脱,难民们无所不用其极,已经顾不得脸面。不久前在皮拉乌,有一艘难民船规定只许带小孩的成年人上船。于是,有些母亲就从甲板上把自己的孩子扔给码头上的亲戚。同一个小孩往往当了六七次船票。在混乱中,有些小孩掉进了水里,有些则被陌生人抢走。

“威廉·古斯特洛夫”号向西驶入了浪涛滚滚的波罗的海。此时,一名中年难民,保罗·乌施德拉维特登上了甲板。他正是那些反对科赫,让自己的百姓出逃的东普鲁士地方官员之一。他本人和他的司机理查德·法比安则与一路挺进的红军勉强擦肩而过。

其他的三艘船正沿着波美拉尼亚海岸航行,以避开俄国的潜水艇。但是“威廉·古斯特洛夫”号吃水太深,只能由一艘扫雷舰开道,独自行驶。乌施德拉维特四下寻找另外三艘船,不过只能看见一英里开外的扫雷舰。他很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早就查看好了船上的最佳逃生路径,以防船被炸沉。正在这时,船长通过扬声器宣布,有救生带的男子请立即将其交出,分发给妇女和儿童。禁止收听无线电,禁止使用手电筒。

波罗的海波涛汹涌,大多数妇女和儿童都晕船晕得厉害。因为禁止大家去栏杆处,船上很快就臭不可闻了。病号都被集中到船腹,那儿颠簸不那么猛烈。乌施德拉维特发现一把空闲的安乐椅,连忙坐了下来。在过去的一周里,他睡得很少。此刻,他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想着是否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妻子。还有,如果他能安全抵达德国,是否会因为不服从科赫的严格命令而受到惩处呢?

船在距离波美拉尼亚海岸二十五英里的位置向西航行。还有很多灯亮着,在黑暗的波罗的海的映衬下,清晰地勾画出“威廉·古斯特洛夫”号的轮廓。晚上九点十分,乌施德拉维特被一声沉闷而又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他努力地想记起自己身在何处,这时,又传来了第二声巨响。他的司机法比安从他的身边冲了过去,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然后是第三次爆炸声。那些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该熄灭的灯光灭掉了。港口附近埋伏着一艘俄国潜艇,正等待着在必要时刻向客轮发射第四枚鱼雷——或者击沉赶来救援的任何船只。

乌施德拉维特起初以为是有人向船上投了炸弹。当他看到船身向港口方向倾斜时,才意识到是中了鱼雷。他沿着一条漆黑的走廊摸索前行,不知怎么就找到了他的行李。他取出一件毛皮里子的狩猎夹克、一顶滑雪帽、一把手枪,以及一个装着公文的地图盒。他打开窗户,跳到下一层的散步甲板上。这里没那么黑,他可以看见一个男人正挥动一把椅子,砸向一扇厚玻璃窗。那窗户不可能砸开。乌施德拉维特发现了一扇通往船头的门。他跑过去,看见喧嚷的人群正向甲板蜂拥而去。他们都没有救生带。在塞满了人的一道道门口,男人们用力推开歇斯底里的妇女和儿童,把他们挤到一旁,为自己撕扯出一条通路。高级船员们试图制止大家的恐慌。有几个人掏出手枪,做出威胁的手势,但是他们下不了狠心开火,结果被人群推搡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