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独裁者之死(第5/10页)

贝塔西看看他的妹妹:“不,我们不认识她。她要求搭车,我们只是顺路捎带着她。”

一个孩子跑向身材高大、一头金发的贝塔西太太,用意大利语问道:“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待着?这些愚蠢的游击队员不让我们走吗?”

“您对孩子教育得不错,太太!”贝利尼说道。

她结结巴巴地道着歉:“您知道,孩子们就这样……他们听什么就学什么。”

“那您呢,太太,您是谁?”贝利尼转向克拉拉问道。她很漂亮,他想到,但是看上去精疲力竭。

“噢!我不是什么特殊人物。骚乱爆发的时候,我恰巧人在科莫,为了逃避危险,我请求这些人让我搭车,好去一个宁静的地方。毫无疑问,现在我陷进了麻烦之中。你要拿我怎么办?”

贝利尼说稍后再做决定。他敬了个礼,离开了。

拉扎罗正在大房间里检查部长们的公文包和皮包。检查完之后,他问墨索里尼:“你的呢?”

“我只有一个皮包,在你身后。”

拉扎罗把一个黄褐色的皮包放在桌子上。他刚要打开皮包,领袖便一脸严肃地低声对他说:“那些都是秘密文件。我警告你,都是非常有历史意义的文件。”

拉扎罗匆匆扫了几眼那些文件。其中有关于的里雅斯特和维罗纳审判(1)的材料,以及一份逃往瑞士的计划,还有一个文件夹,装的全是与希特勒的往来信件。在文件底下,有一百六十个金币。

“这是打算给我最信任的朋友的。”墨索里尼嘟哝道。

拉扎罗还找到了五张支票,其中三张都是五十万里拉的。他把钱放到一旁,然后把余下的东西递给了墨索里尼:一双黑色皮手套、一块手帕和—支铅笔。他递给墨索里尼一支烟。领袖谢绝了,但巴拉库接受了。

贝利尼刚回到小房间,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他看见三个游击队员从码头把帕沃利尼押来了。帕沃利尼浑身透湿,正在往下滴水。贝利尼害怕大家会对这个让人深恶痛绝的家伙处以私刑,忙冲了出去,把他护送到了市政厅。

帕沃利尼的前额上淌着血,浑身颤抖着。当他看见墨索里尼时,无力地举起右前臂行了个礼。墨索里尼微微地点了点头。

直到傍晚,贝利尼才完全意识到抓获墨索里尼所需要承担的沉重责任。他必须提防两种危险:一是另外一支德国队伍可能会试图解救领袖,二是市民可能会杀掉他。

经两名共产党游击队领导人——米凯莱·莫雷蒂和内里上尉(他的真名是路易吉·卡纳莱)——的同意,贝利尼决定把领袖转移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过夜。首先要把他公开地送到约三英里外山上的吉尔马西诺边防营,然后再让几个心腹把他秘密带到一个最终的藏身之所。

当墨索里尼和边防营的一名中士登上汽车时,太阳就快落山了。贝利尼坐在司机身旁,后面跟着一卡车的游击队员。他们当着众人的面驶出了城区,然后开上了一条极为陡峭原始的山路。贝利尼看着科莫湖变得越来越小,而地平线却越来越宽,露出了白雪皑皑的山峰。在那群山之中,贝利尼经历过整整一年的艰难与危险。现在差不多要结束了,他可以回家了——如果他还有家,如果他的家人还活着的话。

他本该痛恨后座上的那个矮胖子,但奇怪的是,他恨不起来。他转过身去,掏出一盒烟。

“不用了,谢谢。”领袖说道,然后又解释说,他很少抽烟。

“我一直羡慕那些从没抽过烟的人。想抽烟但却没有,这简直太可怕了。”他们全都一言未发,随后,贝利尼又转过身去,说道,“你这一生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有好的,有坏的……但我永远也不能理解的——也是我永远不能原谅的——就是你让你的部下对落到你们手中的我们的同志,那么惨无人道,那么野蛮……”

“你不能因为这个而指责我!”墨索里尼激动地说道,“这不是真的!”他一拳砸上自己的膝盖,说他有材料可以证实这一点。

到了边防营之后,贝利尼再次向墨索里尼保证,他是安全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命令,要体谅你,要遵从你的意愿。再见。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在我走之前,你还想要些什么吗?”

领袖说不要什么,但是随后又改变了主意:“我希望你能向一位被你们扣留在栋戈的女士转达我友好的问候。她和一位西班牙绅士在一起。”

“你希望我对她说些什么呢?”

“噢,没什么特别的。就说我很好,我向她问好,不用担心我。”

“一定办到——但是,告诉我,这位女士是谁?”

“噢,你看……是一位密友。”

“如果你想让我跟她谈话,至少要把她的名字告诉我。”

“她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呢,”领袖尴尬地说,“她只是一个好朋友,我不想给她带来任何麻烦,可怜的女人。”

贝利尼说,他还是要知道她是谁。

墨索里尼偷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是贝塔西夫人。”他轻声说道。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领袖的情妇。贝利尼说:“我会给这位夫人带去您的口信。”

“求您别对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墨索里尼说,“我相信您,但这个秘密应该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不希望她因为我的缘故而受到任何伤害。您必须答应我,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贝利尼敬了个礼,离开了。

墨索里尼放松了下来。晚餐时,他给卫兵们描述了他去俄罗斯见斯大林的过程,以及大英帝国迫在眉睫的崩溃。卫兵们听得目瞪口呆。“青春是美好的,美好的!”墨索里尼高声感叹道。一个年轻的卫兵微笑起来,于是墨索里尼又说道:“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青春的确是美好的。即使年轻人手持武器对着我,我还是喜欢他们。”他把他的金表递过去,“拿着它,将来好纪念我。”

在市政厅的一个小房间里,克拉拉向一名卫兵要了一杯白兰地。但是,酒拿来之后,她只是浅呷了一口。她仍然戴着头巾式的帽子,穿着一件貂皮大衣,左手还戴着一枚金的结婚戒指。她又要了咖啡。挑剔地尝了一口之后,她说不太好,问是否能再要杯白兰地。

卫兵让她喝他刚才端来的那杯。

“那里面有灰尘了,”她有些愤怒地说,“可能会对身体有害。”不过,最后她还是端起了那杯白兰地,揩了揩酒杯边缘,然后把它喝了。“我希望这不会使我生病。”她说道。

她被一枚别针刺破了手指,要求找一个医生来;然后,她又弄坏了一个指甲,要一把指甲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