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营救(第4/10页)

鬼子听不懂,但是估计不是好话,也“八格八格”地骂着,很快又是一炮。

天亮之前冷得要死。鬼子们握枪的手被冻得冰凉,都缩在沙袋后面,头是不敢冒的,楼里面有两个要命的狙击手,两杆破枪指哪儿打哪儿。两个喊话的汉奸都是不小心露出了一个钢盔局部,就通通被打了个十环。他们都好象夜猫子,晚上敲脑袋也不含糊,暂且眯着吧。天皇保佑黎明快点来吧!东条保佑大炮快点来吧!

受冻的滋味不好,鬼子们呲牙咧嘴地哈着气,百无聊赖之间,突然看到一队友军慢慢悠悠、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他们用担架抬着两个伤兵,各人身上都鲜血淋漓的肮脏不堪,看上去象是刚丛死人堆里爬出来。担架上的两个一动不动,看来是不行了。见他们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几个鬼子忙一边比划一边大声喊着让他们趴下,可这帮人充耳不闻,傻呆呆地看着他们。终于,一声枪响从楼里传来,抬担架的一个兵立刻应声倒地了,把鬼子心疼得直跺脚。其他人忙趴到地面上,象蛇一样爬到了沙袋后面,纷纷挤在鬼子们身边。他们把担架也扔到了一边,任凭两个伤员晾在那里。

鬼子热心地问长问短,这些个不懂事的笨蛋大概是被吓坏了,手和嘴一个劲地哆嗦。小鬼子心想你们肯定是九州岛来的,乡下人就是没用,还是不是天皇养下的兵?咋一枪就吓成这个球样?鬼子摇拔浪鼓似的摇着一个人的肩膀,此人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瞅着自己。只见他冲自己挤出一个丑陋无比的笑容,露出一口焦黄的、沾满牙垢的大牙,一张大嘴臭不可闻,仿佛从没刷过牙。鬼子正被刺激地收紧鼻孔准备闭眼,突然听到一句不懂的中国话:

“我日你妈!”

这是什么意思?不好,是支那兵!

鬼子刚把手放在枪上,肚子上已经凉冰冰地透入了一把匕首。疼得刚要喊,一只大手又卡在喉咙上,“咯吱”一声响过,他的喉咙已经象掰苞米似的碎了。下面的匕首横着越过另一边,免费帮他完成了一次武士的壮举。弥留之际,鬼子偏过头去,看到几个同伴的遭遇也大多如此,不同的是有些人是被刀抹开了脖子,鲜血象打了气一样狂喷出来。一个机灵的鬼子一把攥住了扎过来的刀刃,被割得鲜血淋漓,刚想放声大叫,对方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咯吱窝下面,一口气叉在肺里,另一拳又重重砸在后背,肺当时就象被汽车压爆的皮囊一样炸开,眼前一黑就断了气。

见老旦这边得手,刘海群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一件国军制服就往大楼里面跑。楼上的人没有开枪。老旦带领大家迅速脱去鬼子衣服,把他们的机枪和弹药收集起来。大薛和赵海涛跑过去把弄那两门小钢炮,粱文强、陈玉茗和几个工兵则扑向了路边的坦克。过了不一会儿,楼里的弟兄们成群地下了楼向外跑去。旁边阵地上的鬼子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刚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两颗平射炮弹就飞了过来,把领头的鬼子军官炸成了肉酱。其他鬼子正忙着找掩护,一串黑不溜秋的手榴弹又扔过来,吓得几十个睡眼惺忪的鬼子满大街乱跑。鬼子的坦克兵被炮声从梦中惊醒,打开王八盖子刚把头伸出来,被从天而降的一个枪托砸了个满堂红,怀里又落下两个冰凉沉重的物件,拔开血糊的眼皮一看,是两颗冒着烟的皇军手雷。

两声闷响之后,坦克慢慢地冒出了烟,变成了没有蛔虫的空壳。陈玉茗还不过瘾,操起上面的机枪开始扫射。大薛和海涛在旁边嘻嘻哈哈地笑着,与另外两个兵把小钢炮打得兴高采烈。他们准头不佳却威慑力十足,鬼子一时无法靠前。见跋山涉水过来的坦克顷刻之间完蛋得不明不白,鬼子们有点怕了。冲过来的一群步兵被国军战士们暂时压在两边不敢乱动。老旦一边安排着大家撤退,一边扯开嗓子喊着:

“谁看见307团的高团长了?一脸麻子的高团长,有谁认识他?有谁见过307团的高誉团长?”

大部分战士摇摇头就跑了过去,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兵突然回应道:“是307团的高誉团长?一脸大麻子?”

“对!对!你见过他,他在这里么?”刘海群激动地抓住他问道。

“见是见过,前天还碰过面,可是……”

“可是什么?说话咋半截子哩?”老旦急了。

“可是昨天晚上他自杀了?”

自杀了?这怎么可能?铁塔一样的麻子团长怎么会自杀?老旦和刘海群怔在当地,对身边叮当乱崩的子弹熟视无睹。

“你瞎嚼什么球哩?这是扯蛋么!高团长怎么会自杀哩?”老旦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一脚扁死这个臭兵。

“大哥啊,都啥球时候了,我忽悠你干鸡毛啊?你不信问问我们营长去,营长……营长!”

一个瘦高个子正在指挥战士们撤退,听到喊话,忙弯着腰跑了过来,刚站定就给老旦敬了个军礼,一把攥住老旦的手说:

“多谢老兄!弟兄们都顶不住了!多谢!我是27师129旅4营营长王立疆。”

“王营长好,俺是原第2军突击连副连长老旦,见过307团的高誉团长么?”

王营长闻听一愣,扭脸看了看旁边的小个子兵,干脆地说:“见过,高团长昨天晚上自杀了……现在尸体还在楼里。”

麻子团长真的自杀了?老旦头里嗡嗡作响,王营长后面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见,只见刘海群发疯一样要冲进大楼,几个战士也拦不住。老旦心里一急,也拔开腿赶了过去,后面王营长仍然在喊着:“老兄回来,来不及了……他在二楼左边!”

鬼子增援部队已经分批赶到,大炮竟然也到了,大楼被轰得摇摇欲坠,大楼外边的激战开始白热化。在漆黑的走廊里,老旦和刘海群借着窗外枪炮的火光,终于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躺在床上的团长。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戴着帽子,身上军装一丝不苟,一块破烂不堪的军旗盖在胸前。火光中,那熟悉的一脸麻子,那刚毅的两道眉毛,那铁棍都难撬开的嘴角,正是曾经给自己授勋的麻子团长高誉。

“团长!”老旦从肺腑里发出一声长嚎,一头扑在他的身上。

“团长啊!你咋这样哩?你咋就能这样撂下哩?咱们刀山火海都过来啦……你咋这个时候自个走的哩?俺的好团长唉……啊……这到底是咋的啦,俺的糊涂的团长大哥啊……”

老旦用头死命地撞着麻子团长的胳膊,用手掐摸着他的胳膊和一脸的麻子,希望能再感受到他的心跳和体温,可拂过之处都冰冷僵硬。团长胸前有个不起眼的枪眼,正对心脏,黑色的血迹仍然粘手,呢子军服被枪口的火药烧焦了一圈,这是手枪死死抵在胸口上开火的缘故。老旦痛苦得象是在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他跪在地上,把火烫的额头紧紧地贴在麻子团长的手上。团长为啥要这样做?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那时武汉战况那么令人丧气,也没看出他有半点慌乱和消沉啊?被围在这几栋房子里的还有好几百弟兄,他决不会因为弹尽粮绝而绝望地丢下大家,他不是这样的人!按照黄老倌子的话说,麻三比他还要刚硬,二十出头的时候就不把吃枪子儿当回事儿了,是硬梆梆一个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好汉,为啥就要走这条道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