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众神的末日:第三帝国的末日

希特勒原来打算在四月二十日,他五十六岁生日那天,离开柏林前往上萨尔斯堡,在神话般的巴巴洛沙山间堡垒中指挥第三帝国的最后决战。政府各部大部分都已南迁,汽车上满载着政府档案和拼命要离开这注定要沦陷的柏林的疯狂的官员。十天以前,元首也把他的大部分侍从人员送往伯希斯特加登,去收拾他的山间别墅伯格霍夫,专候他的到来。

然而命运已经注定他再也看不到他那心爱的阿尔卑斯山上的山间别墅了。他没有想到未日会来得这样快。美军和俄军正神速地向前推进,以会师于易北河上。英军已兵临汉堡和不来梅城下,被占领的丹麦有被切断的危险。在意大利,博洛尼亚已经沦陷,亚历山大率领的盟军正在向波河流域推进。俄军在四月十三日拿下维也纳以后,沿着多瑙河挺进,而美国第三军团也在顺河而下准备和俄国人在奥地利的希特勒家乡林嗣会师。在战争期间一直在修建宏伟的大礼堂和体育场以作纳粹党的首府的古老城市纽伦堡已被包围,美国第七军团的一部正绕过纽伦堡向纳粹运动的诞生地慕尼黑挺进。柏林已听到俄国重炮的隆隆声了。

办事胡涂的财政部长、曾经在牛津大学领过罗得奖学金的施维林·冯·克罗西克伯爵,一听到布尔什维克党人要来了,便离开柏林仓皇逃向北方去了。他在四月二十三日的日记中写道:「整整一星期,噩耗不断传来。我国人民似乎正面临着最不幸的命运。」

希特勒是在上年十一月二十日由于俄军的逼近,最后一次离开他在东普鲁士腊斯登堡的大本营来到柏林的。自从东线战场战事爆发以来,他很少来柏林,如今他就一直呆在柏林了。

十二月十日,他才离开那里,到瑙海姆浴场附近的泽根堡的西线大本营去指挥那场冒险的阿登战役。阿登战役失败后,他在次年一月十六日回到柏林。直到他的末日为止,他都在总理府。总理府的大理石的大厅已被盟军炸成废墟了。他就在下面五十英尺深的地下避弹室中指挥他的正在崩溃的军队。

他的健康在急剧恶化。二月间第一次见到他的一个年轻陆军上尉,后来在回忆当时他的容貌时说:

他的脑袋微微晃动。他的左臂松弛地垂着,手颤动得很厉害。他的眼里射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闪烁的光辉,给人以恐惧的、极不自然的感觉。他的面色和眼圈使人感到他已经精疲力竭。他的一切动作都和衰老的人一样。

自从七月二十日炸弹事件以来,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甚至党内老伙伴也不例外。「所有的人部欺骗我」,三月里他向一位女秘书这样发火道:我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他们都背叛了我。这使我难过——假如我出了什么事,德国便没有领袖了。我没有继承者。赫斯疯了,戈林失去了人民的拥护,希姆莱不会得到党的赞同,而且他根本不讲艺术——你去想吧,有谁能做我的继承者——

人们也许会认为,在这样一个历史关头还在大谈继承问题,未免不够实际,但在纳粹疯人国,人们却不这么想。不但元首为这个问题伤脑筋,而且我们不久将会看到,那些主要继承候选人,也为这个问题着了迷。虽然希特勒身体已经垮了,而且由于俄国人打到了柏林和西方盟军占领了德国本土,可怕的未日已迫在眉睫,但是他和他的几个最疯狂的追随者却顽固地盼望能在最后一分钟出现奇迹,使他们得救。他们之中,戈培尔尤其如此。

四月初的一个夜晚,戈培尔向希特勒朗读其元首喜爱的一本书:卡莱尔所著的《腓德烈大王史》。他所朗读的这一章叙述的是七年战争中最黑暗的日子,那时这位大王已感到日暮途穷,他对他的大臣们说,如果在二月十五日以前他的运气仍不好转,他就要放弃战争,服毒自杀了。这一段历史的确很合时宜,戈培尔无疑是用极其戏剧化的方式朗诵的。

「英勇的国王!(戈培尔继续念道)请您再等一等,您那受难的日子就要过去了。您那交好运的太阳很快就要拨云雾而升起来照耀着您了。」二月十二日,俄国女皇死了,勃兰登堡王室的奇迹就出现了。

戈培尔告诉克罗西克,希特勒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这场动人的情景,我们就是从克罗西克的日记中看到的。

他们在这本英国人写的书的鼓励之下,从希姆莱的无奇不有的「研究」室的档案里调了两张预卜吉凶的星象图来研究。一张是在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元首就职时为他卜算的;另一张是一位无名星象学家在一九一八年十一月九日魏玛共和国诞生之日为它卜算的。戈培尔把这两个非凡的文件加以重新研究以后所得出来的结论告诉克罗西克:

一个惊人的事实已经看得很清楚,两张星象图都预卜战争要在一九三九年爆发,并且预料到一九四一年以前的胜利和以后的节节失败,以及一九四五年初,特别是四月的前半月的最大的打击。四月下半月我们将要获得暂时胜利。然后是停滞状态,一直到八月,才会有和平。在今后三年内德国的处境很困难,但从一九四八年开始德国就会东山再起。

用卡莱尔和星象图的「惊人」预言所武装起来的戈培尔,在四月六日对败退中的士兵发出了动听的呼吁:

元首宣称时来运转就在今年——天才的真正质量在于它能意识到和确知即将到来的转变。元首知道转变到来的确切时刻。命运给我们带来了这个人,因此在这内外交困的时刻,我们将要亲眼看到奇迹——

不到一个星期,四月十二日的晚上,戈培尔自信奇迹的「确切时刻」已经到来。这是情况进一步恶化的一天。美国人已经出现在德骚一柏林公路上,最高统帅部匆匆下令炸毁公路附近的两个最后剩下来的军火工厂。从此以后德军只能依靠手头现有的军火作战了。这一天,戈培尔住在布赛将军在奥得河前线的古埃斯特林的总部里。布赛对他保证说,俄国要突破防线是不可能的,又说他要坚守这道防线,「直到英国人踢我们屁股为止」。戈培尔在第二天将这些话告诉了克罗西克。

(戈培尔重述道)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坐在总部里,他发展了他的理论,根据历史的逻辑和正义,情况肯定是要起变化的,正如七年战争中发生了勃兰登堡王室的奇迹一样。「这一次又是哪一位俄国女皇要死掉呢?」一位军官问。

戈培尔也说不上来。但是,他回答道,命运「带来的可能性是多种多样的」。

当这位宣传部长那天深夜回到柏林的时候,皇家空军把这座都城的市中心又炸成一片火海。总理府和威廉街的阿德隆饭店的废墟在焚烧中。在宣传部大楼的石阶上,一位秘书迎接戈培尔并告诉他一件紧急消息。「罗斯福,」他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