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国事顾问端纳

端纳,在蒋介石和宋美龄的政治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他是一个真正的“中国通”,因为他此时已经年逾六十,宋美龄与其私人相处甚洽而不引起疑忌。她视端纳如兄长,亲切地叫他“端”。在庆祝端纳六十寿辰举行的家宴上,宋美龄送给端纳四句评语:

坦诚温良,知识深广。

谦然自守,不求显扬。

端纳性格温和如水,为人淡泊,他曾自己宣称:“我视名利如浮云。”

在宋美龄看来,端纳不仅和蔼可亲,而且坦直诚笃,可以与他推心置腹、把袂共语,视为投契的良朋益友。

端纳是澳大利亚人,祖籍英格兰(许多史料说他是英国人),1902年到香港,在《中国邮报》任职八年,升任为经理。1905年兼任《纽约捷报》驻港通讯员及《远东》杂志主笔,那年他才三十一岁。其间曾任两广总督张人俊的名誉顾问。辛亥革命后,曾一度任孙中山的私人顾问。1911年至1919年先后任上海《远东时报》编辑、伦敦《泰晤士报》驻北京通讯员、英国《曼彻斯特卫报》记者……

他深邃的眼睛,无时不在审视神州时局的兴衰更替,无时不在观察华夏上空的风云变幻。

英国,也需要他提供有关中国的战略性见解。

他以记者的敏锐嗅觉,1915年最先发表了日本向袁世凯提出的“二十一条”原文。1920年起担任北京政府顾问。1928年后任张学良的私人顾问,陪同张少帅游历了欧洲六国。后来,蒋介石和宋美龄把他从张学良手里强行要了过来。

端纳对蒋介石政权所存在的问题是直言不讳的。他曾指责宋美龄从不深入实际了解真实情况,他指责蒋介石对自己的国家所知甚微。

在他看来,蒋介石只熟悉军阀,在对付军阀和管理自己的军队方面也许是内行的。但他不知道中国的老百姓在想什么。他完全依靠下属向他汇报情况,自己呆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这是很危险的。

端纳还认为,毛泽东和农民生活在一起,了解他们的问题和愿望,并相信农民的潜力,取得了农民的支持。

在端纳看来,孙中山虽然是伟大的革命家,但他不了解军阀,所以在依靠军阀时,老吃军阀的亏。蒋介石则不同,他熟悉军阀并打败他们,但不等于征服他们。这些各据一方的地方实力派,仍各自为政,独霸一域,对蒋介石的中央政权阳奉阴违、明顶暗抗,伺机谋叛。蒋介石的不完全的统一,在某种程度上是虚假的。

毛泽东则不同,他深深地扎根在农民之中。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农民便是深厚的立国根基。不用说有了共产主义的引导,即使没有共产党领导,历代的农民暴动照样能推翻许多封建王朝。

所以,端纳坦率地批评蒋介石、宋美龄对中国的了解太狭隘,建议他们到各省去看一看。

蒋介石开始不以为然,认为只要把握了军权政权,就能统治天下。端纳坦直地与他争辩说,委员长如果不像毛泽东一样同样了解他的人民,并取得人民的支持,那么他是不能进行一场有效的反共运动的,更不能指望统一全国。

端纳的理由是充分的。许多外国的所谓“中国通”,想不通掌握了上百万装备精良并训练有素的军队的蒋介石,为什么在一、二、三、四次围剿中,竟然被装备、数量、训练等均处劣势的“共匪”所打败。

端纳却懂得这一点,他不止一次地向宋美龄讲过希腊神话“安泰的故事”,还讲过“阿喀琉斯的脚踵”。

熟读《圣经》的宋美龄当然知道这两个神话故事的含意:安泰的长处是他紧贴着母亲大地便有着无穷无尽不可战胜的力量。而阿喀琉斯的脚因为没有在冥河水中浸过,所以最易受到伤害。

端纳终于说服了宋美龄,而后又说服了蒋介石,所以蒋介石也想做安泰,也想像阿喀琉斯那样,到冥河里去浸一浸,以使自己力大无穷而又不被刀剑所伤。他带上宋美龄出发了,作了一次大西北之行。有外国研究者认为这次旅行不仅长途而且危险。

但是,蒋介石毕竟不是来自人民的安泰,他也绝不会在冥河中浸湿自己的鞋,反人民的人要依靠人民,那不等于炉中求冰、缘木求鱼吗?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魏征云:源不深而岂望流之远,根不固而何求木之长。

蒋介石和宋美龄的长途旅行,并不是深入人民,更不能取得人民的支持,端纳这样记述了蒋介石“深入”人民的故事:

在一个偏远的村庄里,他们遇到了一个人将国旗当作围裙围在臀部。那个人见到这些陌生人怒不可遏的样子很惊讶,他平静地解释道,他是个屠夫,碰巧这块布正好就在手边,而且又是红底的,血溅上去也不大显。蒋大发脾气,示意将此人就地立即处以绞刑。端纳插嘴说:绞死一个屠夫不足以解决问题。要恢复国旗的地位,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发一通脾气只能收到局部的效果,他可以运用自己的权力下令在全国举行强制性的升旗仪式。这个屠夫的无知不能怪他本人,而要怪政府……蒋看到了要害,因此便发布命令,从此以后,每天早晨和晚上,中小学生和大学生,军人、官员和各组织机构,围在旗杆周围,向代表中国的国旗敬礼。

蒋介石和宋美龄根本不可能理解人民,既没有共同的利益也没有共同的语言,更谈不上共同的感情,但宋美龄在所到之处向外国传教士和妇女俱乐部发表演讲,却取得了意外的效果,将外国的太太们、教会团体和传教士们吸引到自己身边。

美国的斯特林·西格雷夫这样评价宋美龄:

宋美龄对中国人民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但她却引起外国人的极大注意。不管她走到哪里,她就向外国传教士和妇女俱乐部发表讲话。她本来已经是上海最重要的女交际家了;现在,她成了中国最重要的女交际家了。她将外国的太太们、教会团体和传教士们集合到自己身边。传教士们只要能对朝廷扩大影响,自然是很高兴的,不管如何虚假,他们开始把美龄看成是基督教的旗手……美龄之所以像魔术似地变成一位地道的宣传家,是出于端纳这位长期以来一直参与中国事务的干涉者的建议……

端纳在五分钟之内便来到了宋美龄的客厅。他穿着一身精工裁制的花呢西装,一头不算茂密的灰白色鬈发。两道浓眉下,一双深陷的褐色的眼睛显得和善而机警。他第一眼就看出宋美龄满脸哀伤和愁思,这是难以测度的深沉的忧戚。

这位深谙心理学的枢密顾问,并不给宋美龄以廉价的同情和宽慰,那会使她产生不真实感。他采用的方法是循循善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