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艰难的胜利(第2/6页)

梅勒斯按下了发话键。“布拉沃6,我是布拉沃5。完毕。”梅勒斯通过电台冷静地把情况告诉了费奇,那神情就像在朗诵诗歌。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再趴在地上,而是以某种居高临下或置身事外的方式指挥着战场全局。

梅勒斯未等回答就把话筒递给了杰克逊。为什么是杰梅因?为什么当一个人自告奋勇时其他人都胆怯地躲在后面?为什么他的战友会死亡?目前看上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能走出眼前这个噩梦。只要一挺机枪就够用。

“机枪上来,”梅勒斯大声喊道,“在这里架上一挺机枪。”他必须用某种方式吸引住敌人的机枪火力。

一名新兵带着一挺M-60跑了上来,一名弹药手拖着装满了子弹的沉重铁箱子跟在后面。机枪手紧张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他的左小腿上有一处枪伤。梅勒斯看到鲜血浸透了他的裤管。尽管如此,他还是艰难地奔跑着,摇摇晃晃地赶了上来。他扑倒在弗雷德里克森身上,然后在弹药手跟着扑倒过来时翻了个身。他的眼仁在他的黑脸映衬下显得很白。这使梅勒斯想到,如果这小子不是在这里,他很可能会是个高中篮球场上的佼佼者。

“你来射击那个该死的碉堡。就是那里的那个,”梅勒斯指着正前方喊道,“不要停顿。”新兵点了点头。他向前爬去,身后留下一道血印。梅勒斯看到血液的喷射很有节奏。动脉受伤,他心不在焉地想。也许这孩子还能有三四分钟的意识。

那个新兵把M-60架在原木上,用肩膀顶着枪托。机枪咆哮起来。然后,机枪转入了有节制的短促射击,使枪管不致过热。这说明这个年轻人是个训练有素的机枪手。梅勒斯感到一阵宽慰,心里默默地对彭德尔顿军营的教官充满了感激。

北越的机枪手开始反击。决斗变得激烈起来。机枪的怒号声增大了。两名新兵配合着不停地射击,眯起的眼睛近乎完全闭上,就好像眯起眼睛能够保护他们免遭子弹击中似的。

与此同时,梅勒斯叫雅各布斯用M-79射击那挺北越军机枪左侧的第二个地堡。他打算用榴弹产生的烟雾和泥浆遮挡住地堡里敌人的视线。“你要持续向那个该死的入口射击。别管其他地方,也别管我做什么。”他说。雅各布斯点点头,往发射器里装了一枚榴弹。梅勒斯从他的背带上取下一枚手榴弹,低声说:“亲爱的上帝,帮帮我吧。”他觉得这有可能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能与原木后面的这些战友待在一起,那是多么美好啊。有一瞬间,他的心底涌起一阵悲伤和恐惧,他又看了看战友们专注的面孔。他舔了舔嘴唇,无声地说了句“再见”,一点也不想离开眼前这个安全的栖息地和身边的那些血肉之躯。

然后,他起身向前冲去。

他既不抱希望也未怀绝望地跑着,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跑过。他之所以跑,是因为这个世界已被划分成了对立的两方,他已被他这一方选中,他唯一的选择就在于能否以决心和勇气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他之所以跑,是因为命运把他放在了承担责任的位置上,他已经接受了这份责任。他之所以跑,还因为他的尊严需要他这样做。他之所以跑,还因为他爱他的战友,想结束对他们的这种疯狂杀戮和残害,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径直向着雅各布斯攻击的掩体冲过去,M-79射出的榴弹正在掩体上爆炸。M-60机枪射出的子弹从他的右边呼啸着向前飞去,那呜呜的声音既像很多只猫的惨叫,又像猛烈抽打的死亡之鞭。他继续跑着,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恐惧。

他冲过带刺铁丝网中间的大豁口,继续飞奔向前。上面的那个掩体现在距离他只有50米远了。他一直等待着使他结束奔跑、倒地不起的子弹。他甚至有点期盼那颗子弹,这样他就不必继续承担那份作为一个活人所要承担的可怕责任了。但他仍在向前飞跑。他以之字形奔跑着,不停地变化着路径,累得气喘吁吁。他看到掩体上方的右侧有一个很浅的洞口。他祈祷着。他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正向那里扑去的样子:一个撒腿狂奔的孤独身影在巨大可怕的山坡上掠过,显得十分渺小和微不足道。上方的洞口赫然显现。他向洞口跑去,在身体扑倒的同时从眼角处瞥见了几个人影。他身体一缩,顺势操起了M-16步枪,在准备扣动扳机的同时想到自己这次恐怕要难逃厄运。然后飘忽的人影固化成了一个头上包着血淋淋绷带的人。那是科特尔,他身后还跟着3个新兵。他们已经跟着他冲了上来。

梅勒斯站起身,拉掉了他一直握着的手榴弹的拉环。他朝掩体的洞口冲去,心里祈祷雅各布斯在他接近那里时会停止射击。梅勒斯跑过掩体洞口,顺手把手榴弹扔了进去。就在他滚到右边的一瞬间,科特尔也跟着跑过来,把自己的手榴弹扔了进去。两枚手榴弹几乎同时爆炸了。

梅勒斯回身困惑地朝后面看去,不觉喜上眉梢。杰克逊正向他跑过来,后面跟着另一个火力组。在他们的右边,另一个小组正扑向那个机枪掩体,而那个新兵机枪手仍在有规律地向掩体射击着。整个排都跟着他冲上山来。梅勒斯向远远的右翼望去,看到2排正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古德温冲在前面,挥手示意他们一往直前。

梅勒斯心潮起伏,被眼前的壮阔景象深深地震撼了。

现在,山坡下面的海军陆战队与山坡上面的北越军开始了对射。交织穿行的子弹是如此密集,梅勒斯一度听到了两颗子弹对撞然后又嗡嗡叫着弹飞开去的声音。空中充满了轰鸣的枪声和人的尖叫声。然后在更远的山坡下面,梅勒斯看到了像碎布做的玩具娃娃一样的阵亡者或奄奄一息的人们。有些人不时地抽搐一下。有两个人正向隐蔽处爬去。其余的则以别扭的姿势静静地躺着。

从开始行动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3分钟。

从直升机山上看过来,这就像是一场经典的进攻战。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布莱克利兴奋地踱来踱去。辛普森把眼睛紧贴在望远镜上,下巴绷得紧紧的,脖子上鼓起的肌肉变成了条索状。

梅勒斯艰难地向右翼跑去,他边跑边喊,试图让他的排向古德温那边运动。战斗已经变成了个人的疯狂行动。到处都是噪声和烟雾,混乱和恐惧的情绪弥漫开来。梅勒斯绕过一个突起的小丘,看到在离自己大约100米远的位置上,古德温正手拿电台话筒沿着与山体平行的方向跑着,他的无线电兵紧跟在后面,以保证电线处于松弛状态。

杰克逊把话筒交给梅勒斯。“伤疤要说话,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