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四十三、隐藏在身后的眼睛

骑兵连的官兵排成一列纵队,全体佩马刀,头着战时用的钢盔与迷彩作训服,各自站在自己的马前,表情肃然地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人流。赛马会主会场就在他们前面几百米处。那里只是一块更大些的草原,周围插满了无数的鲜艳旗帜,一只不知隐藏在那里的高音喇叭,高声地放着草原上的民歌。歌声经过劣质处理,又刺耳又难受。但那种声音与周围燥杂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倒是蛮合节拍的。在草原上,赛马会是比藏历年更热闹的民间节日,也是为逐草而居的分散牧民集会的唯一机会。这块依在山脚下的草原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热闹了起来。草地上平空竖起了一座座的帐篷,方圆十多公里内,白色的帐篷连成了一座蔚为装观的帐篷城。在赛马场搭起的临时帐蓬内,陈设一点儿也不含糊,描金绘银的红漆藏桌和藏床摆放有序,华丽的毛织卡捃铺在床上与凳子上,在藏式荼几上摆着银盏玉碗,并放满了奶荼、酒与酥油花之类的果品。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把这儿变成了一个集市,卖东西的人好象比那些来看赛马的人还多,似乎赛马倒成了一种点缀。

骑兵连是早晨赶来的,他们将象往年一样,担任赛马会开幕式的骑兵分列式表演,当然这是赛马会的重头戏了。骑兵们站在队列前,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不安分地动着。骑兵们太打眼了,他们一出现,就吸引了大批的围观者。牧民们的胆子大得出奇,当然胆子更大的却是那些打扮得很新鲜的女孩子们了,女人们的头上缀满了红珊瑚与绿松石,前胸后背持着又大又长的嵌金银佩,走起路来叮铛作响。女孩子们喜欢在骑兵连的小伙子们面前三五成群的站着,故做说一件什么事似地,在一起你捅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地戏嬉着。但眼睛却一直向着骑兵们身上瞟。骑兵们身子不动,眼睛却一直不停地转动着,在连里熬了那么久,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的姑娘,他们几乎有些应接不暇了。这时有个姑娘远远地从他们的面前过来,她与其他的蒙族姑娘打扮的得不同,身上也着少数民族服装,但头发却剪得极短,还画着一道银灰色的眼影,一只小墨镜推在头发上,身前则挂着一串绿松石,一下子就与别的姑娘显出不同来了,她一出现,几乎如同一块磁石,骑兵们的眼睛唰地就转了过去。那个姑娘大方地迎着小伙子们的眼睛,还很大方地看着大家,骑兵们的眼睛基本上被那个姑娘给逼回去了,有的还在姑娘的注视下低下了头。那个姑娘可能觉得好玩,嘎嘎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不好听,但却有着种挡不住的野性与性感。小伙子们在那种坏笑中纷纷地抬起头来,望着她莫名地笑了起来。古典捅捅一直在那里不安地用眼睛寻找着什么的马格说:“哎,哥们,别在那里寻你的那个萨日娜了,对面这个女孩子太可怕了,真他……妈的骨感。”

马格看了那个姑娘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那个女孩子好面熟,可我在那里见过她哪?”他搔着头,使劲地想着。

“别逗了吧?这女人啥时候去过咱们那地方,妈的,待会儿赛马结束,我非得去找到她不行,我想知道她的名字。”他望着那个可能在寻找着什么人似的姑娘,咬着牙恨恨地说:“我发现这姑娘与我梦中的那个人儿太象了,我可能就要找到我的梦了……”这时那个姑娘忽然向着直勾勾地望着她的古典走了过来。古典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他的眼睛有些受不了的迎着那个女孩子的微笑,他全身都硬在那儿了。那个女孩子却很大方地笑笑,站到古典的面前,从额上取下那只墨镜,轻轻地晃动着。甜甜地笑了下,古典觉得她的那口白牙十分地迷人,她说话时磁性十足,他觉得全身都在抖动起来了。他回避开那个女孩子的眼睛的盯视。那个女孩子轻声问他:“你们连长成天哪?”

古典的精神才一下子松了,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可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马格笑着抢过来,告诉那个咄咄的女孩子,成天连长与指导员在前面的会场内哪!

那个女孩子轻轻地拍拍古典的肩,含意不明地对马格笑着说声谢谢,转身走去。她的背影比她的脸孔更好看,她似乎走着一种轻盈的猫步,一挪一挪地抖引着大家的目光。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好久了,大家的目光才从人群中挪回来,古典似乎一直在回味着什么,保持着一种呆痴状。马格轻轻地捅了他一下,他才有些不满地咕哝着,“你干嘛呀你,看到了没有,刚才她是问我话,而你抢去了回答,而我……根本就不屑于一答。唉,这个女孩子太让人愿意为她去死了,我真想为她去死,如果可能……”他意犹未尽地又向那个女孩子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周围的骑兵们无声地笑了起来。

马格白了他一眼,哼了声,说:“你小子真有病了,你没听见人家说是成天连长在那里?你倒凑起什么热闹了。”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我认出她了,……终于有人来找他了……他能躲过吗?”

“那个女孩子是谁?你快告诉我,原来你小子吃了锅里的还看着碗里的,可恶可恶。”

“你今天就可以知道,有可能她还会留在我们连里一阵,也许时间更久……”马格喃喃着自语。古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嘀咕着说:“嗨,在那女孩子面前我喘不过气,来点胡思乱想还可以原谅,你发的那门子神经哪?”

“不是我,我是为成连长担心。好戏才刚刚开始。”

“成连长?”

“对,就是他。”马格轻轻地用唇示意远处,成天与指导员王青衣从人群中走过来。成天提着马鞭,钢盔在手里提着,脚下的皮靴在草地上发出跨跨地响声。王青衣手里拿着一大堆的各种宣传品,那是大会组委会给发的各种章程与一些文件。成天在骑兵们的面前站定,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他不习惯于看表,在草原上呆惯了的人,只要抬头看看太阳,就可以准确地发现时间。现在距赛马会开幕式还有半个多小时。今天军分区的李司令与王政委将做为嘉宾参加开幕式,每年的骑兵参加的分列式既是赛马会上的一个重头戏,也是军分区首长对他们进行的一次例行检查,某种程度上这种表演比军内的表演更为重要,因为那些牧民比他们还懂马,当然也能挑出骑兵的毛病来。刚才军分区的赵参谋走过来找到成天,告诉他,军分区的李司令将于分列式完毕后,接见全连官兵,当然他更关心的是连里要把这次分列式搞好。成天对赵参谋的喋喋不休有些烦。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怎么,不信任我们呀,哪次我们连不是最好的,你就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