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4页)

小陈逮住便宜卖乖,向土匪们喊话:兔崽子们听着,老子这里有罐头,谁想吃就过来拿,怎么着,没人过来?那老子可要先睡会儿啦,有事明早再说。李云龙一听不高兴了:他娘的,咱俩谁是警卫员?要睡也轮不到你,该老子睡才是,你狗日的怎么“坟头改菜园子”——拉平啦?小陈说:好好好,我顶着,你先睡,谁让你是首长呢?李云龙还真躺下了,他拿过大衣正要往头上蒙,听见那边土匪也喊上话了:共军弟兄们,我们不是土匪,是“国军”武夷山游击纵队,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们不想难为你们,只想借点儿弹药用。我们郑司令说,如果贵军同意,请派人来谈判,我们保证贵军代表的安全。

李云龙侧耳听听,又躺下了说:别理他们,谈个屁,一会儿援兵到了,老子包他们的饺子。那边似乎猜到李云龙的想法,继续喊道:请不要抱有幻想,贵军派出的报信士兵就躺在前面,没有人能救你们。李云龙一听就躺不住了,他火烧屁股似的蹦了起来:操他娘的,我说援兵怎么老不来?信没送出去?他气得在守车里连兜了几个圈子,又扭头问小陈:咱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阵亡四人,负伤七人,算上你我还有五个有战斗力的。李云龙自言自语道:嗯,援兵来不了,打消耗战咱们本钱太小,不上算,得想点儿别的办法啦。小陈静静地看着李云龙来回踱步,心里充满着希望,他毫不怀疑师长能想出个好办法来,他这辈子打过的恶仗多了,多大的风浪没见过?眼前这小河沟岂能翻了船?李云龙猛地停住脚步,问小陈:你小子怕死不怕?小陈涨红了脸,他感到奇耻大辱,有这么问话的吗?他脚跟一碰,胸脯一挺,大声吼道: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怕死就不当解放军啦,请师长下命令。

好样的,像我的兵,你和我去会会那个狗娘养的郑司令,找个机会摆平了这狗日的。李云龙从皮挎包里掏出当年楚云飞送他的那只勃朗宁袖珍手枪。这只枪很小,全长才115毫米,六发装弹。他咔嚓一声将子弹顶入枪膛,摘下军帽把手枪放进帽子里,然后把帽子扣到脑袋上,扭头见小陈正往冲锋枪弹夹里压子弹,便骂了句:笨蛋,你以为人家会让你带冲锋枪去谈判?把枪放下,带一颗手榴弹,盖子拧掉,放在裤裆里。

小陈为难地说:师长,这裤裆里咋放手榴弹?用绳子绑在大腿根里侧,搜身时一般不往那儿摸,又不是娘们儿,没人对你裤裆感兴趣。万一搜出来咋办?那就怨咱俩命不好,硬闯吧,拼个鱼死网破。小陈向窗外吼了声:不要开枪,我们的谈判代表要出去啦。他俩走下守车,一步步走进路基下黑沉沉的树林里……两个敌人哨兵草草模了摸他俩的腰就算完了,李云龙暗暗乐了,狗日的,你就要为粗心大意付出代价了。

土匪的临时指挥部设在树林深处的一个军用帐篷里,准确地说,这伙敌人不算纯粹的土匪。从他们的穿着和武器看,成分似乎很杂,有穿着国民党军军官制服的,有穿长袍马褂的,还有包着缠头布,穿家织土布做的对襟褂子当地农民打扮的。武器也很杂,有扛卡宾枪的,有扛日式三八大盖的,甚至还有扛老套筒和单打一土造步枪的。一个身穿黄呢军装的上校挺客气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郑鹏举,阁下是……李云龙背着手没动,显得很没风度。

那个上校很尴尬地缩回了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恼怒。小陈大声说:这是我们李师长。上校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别说是个师长,就是兵团司令也在我的包围之中,就你那三条半枪能支持多久?事情明摆着,你们前无出路,后无援兵,就这么打下去,有什么意思?李云龙背着手轻蔑地看了上校一眼,挖苦道:不错,就这么三条半枪就撂倒了你几十号人,打了两个多小时连列车的边也没挨上,你这个上校总不至于是陪上司的小老婆睡觉换来的吧?咋指挥的?上校的脸色由于恼怒显得发白,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口气缓和地说:我不介意师长阁下语言的粗鲁,我说过,我们是正规军,不是土匪,贵军现在已是山穷水尽,何必再打下去,弄个两败俱伤?请师长阁下三思,鄙人条件不算苛刻,只要留下两车皮弹药,阁下便可以上路。

李云龙似乎没有注意上校的话,他正东张西望,看着对手们的衣着打扮和手里的武器便有些看不起,他嘲讽地说:喂!上校,就这身打扮和手里的家伙还敢说不是土匪?我印象中的国民党军可不是这副惨相。上校反唇相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抗战初期,鄙人就和贵军打过交道,那时贵军的装备和打扮还不如我们现在。这倒是事实。李云龙点头道,那时我们还不如叫花子,你们可是阔财主,可不到十年,咱们就换了位子,轮到你们当叫花子了。

你看,为车弹药费这么大的劲,伤亡不少弟兄吧?喷,喷,令人同情呀,上校先生以前在哪个部队供职呀?十八军。上校回答。哦,土木系的,陈诚的老家底啦。坦率地说,你们十八军的战斗力还算凑合,不过淮海战役时还是被我们干掉了,干吗要重建十八军呢?现在的十八军还叫十八军吗?两码事,那叫乌合之众,上校先生,你是原十八军的呢?还是重建后十八军的?上校涨红了脸大声说:鄙人当然是原十八军的。不对呀?李云龙故做惊讶状,老十八军的上校怎么着也有个南京陆大的文凭吧?总不会是吃干饭的?他脸一绷,大声训斥道:你们陆军大学就这么教的战术?一个小小的伏击战就打成这样?好嘛,我充其量只有十来个人,你有多少人?听声音,轻重机枪就有五六挺吧?打了他娘的半夜,连边也没挨上,倒让我干掉你们几十号人,这仗是他娘的怎么打的?浪费了这么多发子弹,真他娘的败家子,你要是老子的部下,非毙了你不行。

李云龙越说越来气,一时竞忘了他训斥的对象是敌方的指挥官,他不能容忍这么糟糕的军人,被这种愚蠢的战术指挥弄得怒不可遏,他的思维已经进入了纯军事学术争论的范围。那个上校也被他劈头盖脸的训斥镇住了,一时也没醒过味来。他感到自己受了侮辱。李云龙的话有失公正,这不是战术问题,纯粹是他妈的兵员素质问题。这种鱼龙混杂的土匪队伍换了你也不行。

他脸红得像猴子腚,争辩道:你说的容易,纸上谈兵谁不会?这是战术指挥的问题吗?你以为这是支受过正规训练的正规军?不是,净是他妈的劫道打闷棍的家伙,枪一响就惦记着开溜,你以为我就愿意指挥这种乱七八糟的队伍……上校情急之下,便出口不逊,特别是当着手下的唆罗,这可有些伤众。那些在本地入伙的没在正规军干过的土匪们不爱听了,便乱哄哄地骂了起来,一个年岁较大,头上包着缠头布的土匪首领模样的汉子砰的一声把一把巴首插在桌上,横眉质问道:姓郑的,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看不起老子,老子还看不起你呢:妈的,什么狗屁国军。真有能耐也不至于让共军赶到老子的地盘上来上校手下的几个军官又听得不顺耳,他们拔出手枪对准匪首喝道:住口:你在和谁讲话?敢这么放肆……老土匪干笑一声:好啊,冲我来了,敢拿枪冲我比划?弟兄们,抄家伙。土匪们都端起了枪,拉栓声响成一片,双方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