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他就没和你争执?”

“他到是想争,可你还不知道我这张刀子嘴,他能说过我?”

马万川苦笑说:“你呀,说了半天,等于没说,行了,这不怪你,真有啥事儿,酒井也不可能对你说。”

郑廷贵不服气地:“老哥哥,你这话差矣,我与酒井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两家上辈……”

马万川打断了郑廷贵的话:“你不止一次跟我说,你与酒井是多年朋友,我也懒得问,今个儿你跟我细说说,你们俩儿到底是啥交情……”

郑廷贵早就想对马万川详细介绍一下酒井完造,马万川不想听,现在马万川主动问起,他兴奋地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酒井完造的家在日本也算得上豪门望族,其父是个军火商,光绪年间,经常来往中国与日本之间,后来常住在大连,也许他看出来,日本早存有图霸中国的迹象,便有意把儿子造就成一个中国通,时常把儿子带在身边,让儿子感受两国的社会氛围,接受两国的文化教育,最终使得酒井完造成为具有两副面孔的人。而酒井的父亲在大连时,结识了身为大清奉恩将军,也就是郑廷贵的阿玛。那时,郑廷贵也常去大连,通过双方的父亲,郑廷贵与酒井完造相识,渐渐也成为朋友。后来,郑廷贵的阿玛得了急病,闭目前,还没来得及给朝庭上奏折,为儿子讨个官位,大清顷刻间,轰然倒下……大清规矩,外任放官,年老或死后,才能回原籍,郑廷贵祖上在吉林市,根基也从未离开过吉林市。

多年后,对复辟大清无望,但又时时梦想复辟大清的郑廷贵,已步入老态。没想到,就在这时,酒井完造突然来到吉林市,出现在他的面前,郑廷贵与酒井多年没有联系了,他原以为酒井早回日本了。老朋友相见,自然高兴。酒井对郑廷贵说他如他的父亲一样,始终往返于日本与中国,曾在南满铁路株式会社做过事,现在调至日本驻吉林市领事馆,主管日侨和拓殖工作。

郑廷贵:“日侨就是日本人,这我懂,可拓殖是干啥的,我问过他,他跟我讲过几次,我也没太听明白。”

马万川:“你们大清的跑马占地,你听说过吧?”

郑廷贵:“岂止听说,康熙爷就曾赏过我祖上这份恩德,现时,我家乡下不少地,都是那时跑马占下的。”

马万川:“日本这个拓殖就是把他们的人,从东洋运过来,占下咱们的土地,换句话说,就是跟你抢口粮来了。”

郑廷贵:“哎哟,你这话还真给我提个醒儿,酒井跟我说过多少次,想买我的地,我没答应,你也知道,我的家业比不了你,可我还没穷到卖祖宗东西的份儿,嘿,不过话回来,人家是买呀,这一买一卖,两厢情愿,与皇上恩赏的跑马占地,还是不同……”

马万川:“人有生老病死,人也生生不息,可你祖上留下的地就那么多,卖一块少一块,要是日本人都买去了,你还有啥了?要是你这辈子就成了穷光蛋,你的下辈人吃啥,还不得出去要饭啊?”

郑廷贵脑子有点开窍了,赞许地:“这话在理,这话在理。”

马万川:“大辫子啊,我还是那句话,日本人鬼道,要不咋叫小鬼子呢,你跟酒井在一起,多留个心眼吧,别等有一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郑廷贵不服气地:“老哥哥,你也太小看你亲家了,我们旗人的脑袋要是白给,能从关外一溜烟儿打到关内?”

这时佣人进来,说有人要辞行。马家大院经常有“隆”字分号的掌柜来商讨生意上的事儿,人来人往,走马灯似的。马万川问是谁,佣人说是常大杠子。马万川笑了,说要是常大杠子用得着客套吗?让他进来。从马万川这话听得出,这个常大杠子在他心目中还是占有一定的位置。

常大杠子进来了,他有五十岁,大高个,走起路,踩得地咚咚直响,一看就是有使不完力气的人。穿戴得到还算整洁,不过,看得出来,这不是他常穿的衣服,大概是逢年过节和走亲访友时才穿的礼服。但不管他穿得怎么样儿,那黑红的脸膛,就是他最好的印迹,再一听他的大嗓门,一下子显露出地地道道庄稼人的特征

马万川笑眯眯地看着常大杠子:“老常,来,坐,坐。”

常大杠子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叫声:“老东家。”

马万川扭头问郑廷贵:“咋的,见了老常还端个架子,等老常给你磕一个呢?”

郑廷贵跟常大杠子不算太熟,但也见过多次,说实的,这要是在街上,见到常大杠子这么土气的人,以他的身份,他连看都不会看常大杠子一眼。

常大杠子瓮声瓮气,向郑廷贵请安问候。

郑廷贵听马万川那么说,也不好再端着了,拱拱手:“你吉祥,啥时候来的?”

马万川:“那天在‘西春发’你们没见面吗?”

“老东家的寿席,来的都是场面上的人,我一个庄稼汉咋敢靠前。”常大杠子知道郑廷贵是旗人,对满族的礼数他多少懂点,回应着:“老郑大哥吉祥。”

郑廷贵一听这话,情绪上来,问:“对了,老常,咱们虽说见过面,我总忘了问,你是不是也在旗呀?”

常大杠子:“不,不,我不是旗人,我是山东人,上辈闯关东过来的。”

郑廷贵脸上稍稍显示不屑,但还没表现出瞧不起。

马万川笑着:“你咋一见谁都问是不是旗人?”

郑廷贵也来个实话实说:“这旗人见旗人,那不亲近吗!”

马万川:“我不是旗人,按你们大清规矩,满汉不通亲,咱们不照样做了两房亲家?”

郑廷贵:“这是两档子事儿,两档子事儿,我们大清封汉人为王爷,也是有的,就凭你老哥哥为人,要是赶上好时候,皇上……”

马万川:“行了,行了,你这话还是留着喝酒时再唠吧……老常啊,你要回走啊?忙啥,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呆几天呗!”

常大杠子:“我来这儿有几天了,庄稼院活儿多,我放心不下呀!”

马万川:“你也是扔下四十奔五十岁的人了,孙子都有了,别那么累了,该享享清福了。”

常大杠子是马家大院的大粮户,家住离市内五十多里外的天岗乡下,特地来给马万川来祝寿,带来半马车土特产,马万川很是高兴,把他留下,住在大院,陪他说说话,也趁机让这个勤劳的人歇息一下。

马万川见常大杠子执意要走,喊来佣人,吩咐灶房中午多加几个菜,他与郑廷贵一起陪常大杠子,让常大杠子吃饱喝足再走。常大杠子受宠若惊,连忙说,当不起,还说不吃午饭了,立马要走。马万川这才注意到,常大杠子脸上有点冷落,笑得也有点不自然,心中好像有什么不愉快。连忙探问,他以为大院有人怠慢常大杠子,真有这事儿,他绝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