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6页)

有人说:“我的妈呀,这不是要开打吗,老东家……能行?别闹出人命啊!”

有的人不高兴了:“这还没上阵就尿裤兜子了,咋的,害怕了?开拓团把水断了,到秋没粮食吃,不也是个死,要我说,宁可打死,也不能饿死……”

常大杠子:“我把话说明白了吧?去不去,大伙儿说了算。”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犹豫,齐声说,听常大杠子的。

常大杠子决断地:“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咱们不能再等了,今天大伙儿回去,挨屯挨户传告,每家出一个青壮劳力,明天一早,拿着锹镐,抬筐和土篮,到我这个大院门前聚齐。”

第二天,刚蒙蒙亮,各屯的人,陆续的来到常家大院门前,黑压压一大片,有三四百人,还有的是偏远屯子,不是吃这条河水的人,听说要去扒开拓团的水坝,出于对日本人的愤恨,也自发地赶来了。

常大杠子从院里出来,一身的短打扮,后面跟着几个领头的和大院的炮手,他已做好分工,自己率三十多个年轻人,扛着土炮和仅有的几支快枪,在水坝的外围,拦住从开拓团住地出来的日本人,其他几百人,掘坝放水。临走前,他亮开嗓子,冲大伙儿说,这是涉及每家每个人的事儿,要舍得下力气,把坝扒开不算,还要把土和石头摊平,让开拓团无法在短时间内重建,假如开拓团再建,咱们再扒,看是建得快,还是扒得快,最后,他说,已让大院准备了饭菜,回来后,高粮米干饭和猪肉燉粉条,让大伙儿吃个饱。

大伙儿情绪激昂,齐声叫好。

日本开拓团来到中国,就把自己当成这里的新主人,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当地的庄稼人,做梦也没想到,有人敢打水坝的主意,所以,坝上只留两个看水的人,当看到数百人,奔坝上开来,愣怔片刻,撒腿就往回跑。

井上正坐在炕上喝着小酒,听到报信后,拎着军刀,集合起二十多人,扛着四五棵大枪,向水坝赶来。

常大杠子已在一个土坡后,把带来的人散开,土炮也支上了。大儿子常富,二十七八岁,拎着盒子炮,站在一旁,护卫父亲。

井上等人,远远地望到,坝上的人,犹如蚂蚁泛蛋,挥锹扬镐,人来人往,本来这水坝就是临时建成的,要是这么破坏,用不上两个时辰,就彻底地毁掉了。他腿短,穿的又是木屐,越急越迈不开步,气得不住的骂身后的人,加快速度。这里,不妨先看一看井上率领的人,与其他开拓团没什么两样,大致分三类,一是头戴日本战斗帽,身穿日军黄军服,个头虽小脖子却挺得老高,腆胸挺肚,装腔作势,这类人大多在军队服过役,或是日本浪人,心狠手辣,有一定的战斗经验。二是萎靡沮丧,心事重重,充满离愁别恨的日本农民,来到东北,梦想有一天当上地主,过上幸福生活。三是在本土就是最低层的,也是最受气的人,总想把内心的愤懑,发泄到中国人身上,获得心理上的平衡。

常大杠子见日本人从远处跑来,对常富说:“喊话,让他们停下。”

常富来个痛快,知道喊话日本人也不会停下,干脆,举起盒子炮,冲天打了三枪。

井上没想到对方有枪,还开了火,忙令手下人卧倒,寻看着,判断着,过了一会儿,他见对面没动静,从旁边人身中,要过步枪,推上子弹,“啪、啪、啪、”来个连射,他当过军人,这是试探对方的火力。

常富忙上前,按倒父亲,爷俩儿掩在土坡后,再看周围的人,听到几声枪响,也都十分地紧张,四处的躲藏,这些人,包括炮手,都很少与人面对面地交锋。

常大杠子心里也有些发慌,不是怕日本人,而是怕真打起来,伤着自己的人,他知道大伙儿把他当成主心骨了,脸上努力呈出镇定地说:

“大伙儿别怕,小日本人少,咱们人多,他们再敢乍呼,用土炮轰这些王八蛋。”

井上又打了几枪,见对面没开火,他疑惑了,不敢贸然前进,可是趴在这儿,眼看着水坝被扒,又不甘心,他半蹲着,摆下手,示意向前探走。

常大杠子想,明人不做暗事,还是把来意告诉日本人,他扯开嗓门高喊着:

“对个儿的日本人听着,我们不是来找茬跟你们打架的,我们只想把这水坝扒开,以后咱们还共用一条河里的水,我们人多,你们就别来硬的了,你们手里有家伙儿,我们手也有,这枪子不认人,伤着谁都不好……”

井上从对面传来的话听出来了,是当地人,这他就不在乎了,站起来,拔出军刀,高举着,嚎叫着,率众向前冲来。

常大杠子带的人,胡乱地射击,距离远,也来不及瞄准,枪是打响,子弹不知射到什么地方去了。

井上从枪声中辨别出,对方根本没有战斗经验,他想一鼓作气冲上去,但是手下的人,大多数人没有枪支,手里拿根棒子,再说了,拓民们一般是有家的,也怕丧了命,扔下妻儿老小,所以,声音喊得响,步子迈得小,听到枪声就趴下。

常大杠子喊着放土炮,可是放土炮的人,太紧张了,身子和手止不住地哆嗦,土炮半晌没打响。常大杠子急了,撸胳膊挽袖过来,让炮手靠边,他年轻时,胆子就大,也放过土炮,这土炮就是平时人们说的大抬杆,又笨又重,常大杠子双手架起土炮,咬着牙,心里暗骂:王八操的小日本, 让你尝尝这家伙的厉害,手指用力一勾,就听“轰”的一声山响,一溜火光飞出,可能是药装得太多了,土炮的后座力太大,一下子把常大杠子搡个跟头。

常富以为父亲受伤了,扑上去,抱住父亲大喊着:

“爹,爹,你咋的了?”

常大杠子坐起来,抹了把脸上尘土说:“这是哪个二百五装的药……”

炮手说:“我……我寻思多装点药,劲儿大,老常大叔,没伤着你老吧?”

常大杠子顾不得回话,忙俯在坡后,向前寻望,嘿,打没打着不知道,反正日本人都趴在地上,不敢再往前冲了。

井上没想到对面还有炮,别看他在军队当过小队长,可也辨别不出这是什么炮,看看左右,感觉没人被击中,怕再有第二炮轰来,嘴上喊叫,心里胆怯,不敢再往前冲了,只能就地还击。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动地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扒水坝的那边派来人,气喘吁吁地对常大杠子说,坝已全部扒开了,人也都撤回去。

常大杠子见已达到目的了,心里挺高兴,他就是个大粮户,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更没打过仗,以为人跑回屯就万事大吉,摆手对大伙儿说声走,这话音还没落,三十多人,起身掉头就跑,生怕落在后面,被日本人按住。常大杠子愣住了,还想说什么,人们已跑出很远。上阵父子兵啊,常富没忘父亲,架起父亲,连拉带拽的跟着人们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