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4/7页)

马明堂说到这儿,哽咽无语了,他说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东北人,一个吉林人,他愤怒,他参加了在北平组织的“吉林留平同乡抗日救国会”。并向全国通电:宁以铁血洗我山河,不典面目做人奴隶。

郑心清听完,震惊、呆然,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呢,太惨了……”

马明堂蹲下来,掬一捧江水,泼在脸上,他掉泪了,他不想让郑心清看到。

郑心清掏出手帕,递给马明堂:“三哥,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是啊,谁见到了……”

马明堂:“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需要把悲痛化为力量,要想不当亡国奴,只有把日本人赶出去!”

郑心清默然,看着马明堂刚毅的神情,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太阳偏过午时,火辣辣的,好个热。

郑心清回来了,刚进院,马明玉就迎上来,见后面没有弟弟,一问才知道弟弟把小姑子送到门口,回家了。再看小姑子闷闷不乐,肯定与弟弟谈得不愉快,本来她还抱有一线希望,现在看来……她暗自叹口气。转身欲回屋。小姑子叫住她,说想跟她说说话。马明玉连声说好,随小姑子进了闺房。坐下来,好一会儿,小姑子却又沉默不语。

马明玉:“你……你咋的了?与明堂吵架了?”

郑心清还是没言语。

马明玉着急了:“你说你们,小时候好的跟亲兄妹似的,分开四年了,这刚见面,咋还能吵架呢?”

郑心清:“嫂子,你说日本人真的那么坏吗?”

马明玉被这突然一问,闹糊涂了,但立时也醒过腔了:

“你们唠日本人了?唉!你们不唠你们的事儿,唠日本人干啥?”

郑心清喃喃自语着:“三哥说日本人残暴凶狠,我……我相信他说的话,可我接触的日本人,也确实不像他说的那样儿啊!“

马明玉心里担忧上弟弟:“这个明堂啊……心清啊,明堂跟你说的话,哪说哪了,千万不能说出去,这要是让日本宪兵队知道了,那还了得?”

郑心清:“宪兵队……”

马明玉已没有再与郑心清说下去的心情了,她要马上回娘家一趟,叮嘱弟弟……她站起来,想走,小姑子却拉住她。

“嫂子,你不用担心,三哥他长大了,说话做事,会有分寸的。”

马明玉:“有分寸还乱说……”

郑心清:“我……我是他妹妹,跟我说有什么啊?”

马明玉觉得小姑子的话有道理,是啊,两人两小无猜,见了面,话题广泛这也是正常的?她又坐下来,笑看着小姑子:

“咱们不提日本人了,你跟嫂子说说,你俩儿还唠啥了。”

郑心清想了想:“也没唠啥……”

马明玉不死心地:“我就不信,别的没唠?”

郑心清:“嫂子,你是想问我们俩的事儿吧?我……我们真没唠。”

马明玉惋惜地:“唉!你说你们两个人,小的时候,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长大本该是一对,可你们……真弄不明白,你们在外四年,咋变成这样,我把话搁这儿,有你们后悔那一天。”

郑心清听嫂子这么说,并不生气,她理解嫂子的心,在没见到马明堂时,她不否认这四年,她对马明堂兄妹情感,逐渐冷淡了,并把这种情感逐渐地转移到次郎身上,但在江边,与马明堂相谈,虽未涉及情感话题,她感受到马明堂,还是以往那么的真诚,这就使她似乎已忘却的记忆,悄悄地复燃……

马明玉:“咱爹见你跟明堂出门,还跟我说,他就想让明堂当他的姑爷,他说他跟我爹说了,你们婚事,今年不办,明年……唉!老人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你们俩儿早就个想个的事儿,等到那一天,两家老人盼了一场空,他们能受得了吗?”

郑心清何尝不知道父亲的心事,可她又不知道如何对父亲解释,所以,父亲每提起她与马明堂的事儿,她只能支吾,或借故躲开。

马明玉已为人妻人母,又掌管一大家子,所想的自然都是实际的家事:“我也读过书,还当过一段老师,也崇尚爱情,但爱情离不开生活,在我看来,自小产生的感情,比那些虚无的爱情更稳固。”

郑心清笑着:“嫂子,你不会是说我哥和你……”

马明玉:“我说的是你与明堂,我看你们就是书读多了,眼睛发飘了。”

郑心清不笑了,沉思片刻:“嫂子,你跟明堂提过我们俩儿的事儿吗?”

马明玉冲口:“提过,能不唠吗?”

郑心清:“那……那他是怎么说的?”

马明玉一时语塞,弟弟说起这个话题,除了支吾,没有明确的态度,她对小姑子能如实相告吗?

郑心清:“我想他心里肯定也是矛盾的。”

马明玉:“矛盾?这……这男婚女嫁,有啥矛盾的?”

郑心清说的没错,在对待父辈定下这桩婚姻,马明堂心中确实有些矛盾。

马明堂到家后,饭也没吃,躺在自己屋里的炕上,看着天棚发呆,他到该娶妻的年龄了,若说见了郑心清不动心,那他就不是男人了,更何况郑心清已出落出漂亮的大姑娘。记得刚进燕京大学,同学们传看着爱情的诗集,谈论自由爱情,他只是听,很少发表意见。因为一说到爱情,他自然要想起指腹为婚的郑心清,这要是用新观念看待,那就是典型的封建包办婚姻,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甚至都不敢去想了。到不是痛恨,而是所接受的新思想告诉他,这种婚姻是不道德的。基于这个原因,在郑心清去日本后,他与她通信越来越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忘记了这个媒妁之约……

明金娘进来了,她以为儿子与未来儿媳妇在街上吃过饭了,对这门亲事,她没有过任何疑虑,她想问问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唠些什么,见儿子闭着眼睛,以为儿子累了,睡着了,她拽过条线毯,轻轻盖在儿子身上,放轻脚步退出来。

马明堂睁开眼睛,他怕母亲问起与郑心清的事儿,他不想撒谎,又不知该怎么对母亲说。这次重见郑心清,他最初的感觉,郑心清有所变化,说过一阵话,尤其他讲“九一八”事变的情景,他发现她眼中隐着泪水,瞬间,四年前那个纯真少女印象,又回归到脑海中,而且是非常清晰,还是那么可爱。他想,要是自己没去北平,郑心清也没去日本,两人现在会不会……母亲说得对,孩子兴许早都抱上了。马明堂这么想,是不是表明,他有了欲娶郑心清的念头?不,没有,他只是想一想而已,起码现在不想娶,不能娶,因为,他已在心里发过誓了,不把日本人赶走,他是不会结婚的,他不是狂妄,也不是单凭一腔热血,他在北平参加一个组织,并已开展有效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