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4/6页)

李子安把徐兰香送到马车上,在车子欲走时,他把头探进棚内,小声地:

“兰香,见到我的老营长马明金,替我问候他,就说我很怀念在他手下那段时光。”

徐兰香一时说不出话来,确实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使劲地点点头,当马车走出挺远,她发现李子安还站在路边,目送着。

当晚,天黑下来了,老刘快马加鞭,赶到哑巴岭大车店。

哑巴岭是山里山外的分水岭,顾名思义,哑巴就是不说话,或尽量少说话。多少年来,越过这道岭,山里鱼龙混杂,各色人物,握有武装,占据着各自山头,争相斗狠。所以,常出入山里的人们,生怕那句话说错了,招来杀身之祸,尽量都装聋作哑,至于哑巴岭是不是因此而得名,无从考证,但少说为佳,这是出门在外的人,应当谨记的信条。

大车店设在岭上,是个破乱不堪的大院,进山的,出山的,南来的,北往的,赶大车的,骑马的,几乎都要在这儿停一下,或吃喝一顿,当地话叫打尖。或住上一晚,天亮后,继续奔波。

徐兰香所乘的大车,在院子里刚停下,一个伙计跑过来,手脚麻利地帮着牵马,点头哈腰问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老刘说住店,吩咐伙计,给少爷预备个单间。

此刻,徐兰香已换上一身男人装,长衫、马褂,瓜皮帽压过耳边,这样能盖住一头长的长发。她本来性格就外向,举手投足,还颇有男人气概。

单间紧挨着长筒子房,透过敞开的门,可见里面是对个大炕,住店的掌包和车老板子,相识不相识,说过几句话,就凑在一个桌上,大碗菜,大碗酒,胡吃海喝,划拳行令,吆五喝六,也有的人为了明天赶路,早早躺下,不顾嘈杂,鼾声如雷。

徐兰香在一个还算洁净的单间炕头坐下,老刘将大包小裹放在炕梢,出去张罗饭菜,他住在隔壁的筒子房。

不一会儿,小炕桌摆满热腾腾的饭菜,徐兰香与老刘对坐着,老刘有些拘束,徐兰香说,这一路最辛苦的就是老刘,她喊伙计给老刘烫了一壶酒,老刘说不会喝。徐兰香知道车老板没有不会喝酒的,执意相劝,老刘端起杯,又放下,给徐兰香也斟上一杯,说徐兰香坐在车上,颠簸一天,酒能解乏,徐兰香心想,自己不喝,老刘也不好意思喝,就当陪老刘了。

店伙计出出入入,不是问菜味如何,就是问是否还上酒,十分的殷勤,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徐兰香到没在意,老刘常出门,有几分精灵,低声提醒徐兰香,夜里睡觉,一定要插好门,谁叫门也不要开。

这时,一个瘦得象麻杆似的汉子端着酒碗闯进来,说是另个单间的,打门口路过,看见徐兰香与老刘喝酒,只有两个人,想敬酒凑个热闹。

老刘忙跳下炕,拦住麻杆,说酒足饭饱,不想再喝了。

麻杆似乎在些喝高了,身子不住地摇晃:“山里山外,能住在一个店,那就是朋友,咋的,不能面子啊?”

老刘赔笑着:“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儿,我们不会喝,也不想喝,兄弟,多谢了,你回你屋里喝去吧!”

麻杆醉眼打量一下老刘:“我看出来了,你是个赶车的,我……我不跟你喝,我跟这位小兄弟喝,来,小兄弟,咱们整一碗?”

徐兰香冷冷地看着,尽可能不说话,因为声音容易露出真相。

老刘:“谢你了,我们家少爷滴酒不沾……”

麻杆推开老刘,坐在徐兰香身边,嘿嘿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看出这是少爷,你看这脸皮,光溜溜的,好像个粉团。”

老刘心里一惊,怕麻杆看出破绽,忙往外扯拽麻杆。

麻杆不悦地:“咋的,撵狗也没有这么撵的呀,我是来敬酒,也不是来抢酒,伙计,来呀,再上一坛子老白干,记我账上……”

伙计就隐在门外,闻声而入。

老刘正色地对伙计说,不要再上酒,就是上来也不喝。

徐兰香没什么警觉,以为麻杆只是喝醉了,摆手示意伙计撤桌,没有了酒菜,麻杆就不会纠缠了。

麻杆耍起酒疯,反斥喝伙计出去,好像这是在他的单间。

老刘给徐兰香使个眼色,意思说来者不善,遇到麻烦了。

徐兰香这才看出点苗头,她不动声色,盯看着麻杆,出奇地镇定。

麻杆往包裹撩了两眼,伸手欲摸:“小兄弟,带这么多东西,是不是相中山里哪家姑娘,去送财礼吧?”

徐兰香冷峻地:“你闹够了吧?请你出去!”

麻杆眼睛一翻:“小兄弟,你说话太冲了吧?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徐兰香跳下炕,往外推麻杆。

麻杆长得瘦,劲儿挺大,手一抬,险些把徐兰香搡个跟头,老刘见状上去,他把老刘也甩到一边,象斗架的公鸡,拧着脖子,往前凑。

徐兰香真动气了,不由多想,从贴身的里兜,掏出小手枪,推上子弹,顶在麻杆的腰部。

麻杆立时清醒了,这表明他刚才根本没喝多,他看了看手枪,又看看徐兰香,神情慌乱,说话也结巴了:

“小……小兄弟,有……有话好说,你这是干啥呀?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我就是想跟你喝口酒。”

徐兰香不想再与麻杆啰嗦,低声地:“给我滚,滚出去!”

麻杆不敢再停留了,滑稽地深鞠一躬,转身走了。

老刘长出一口气,继而,轻声地对徐兰香说,不该亮出枪。

徐兰香这才觉得做得有些唐突,思忖地说:“我……我看这店里的人,咋都贼眉鼠眼,咱们是不是住进了黑店呀?”

老刘:“黑店到不一定是黑店,哑巴岭就这么一个大车店,要是黑店的话,来往的人敢在这儿住吗?不过,住店的人叫不准,三教九流……”

徐兰香的感觉和担忧应验了……

后半夜,人们睡得正香,突然,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快起来呀!”

徐兰香也是劳累了,和衣而睡,睡得正香,隐约听到喊声,她睁开眼,有人拍门,催促快点逃命。徐兰香没容多想,跳下炕,抽开插棍。

店伙计站在门口:“先生,快,快跑,着火了……”

徐兰香懵懵然,欲跑,想起炕梢的包裹,回身刚拎起一个小包。

店伙计扯拽出徐兰香:“先生,逃命要紧,快走……”

徐兰香随着伙计,晕头转向,跑出单间门,来到院内,外面是漆黑一团,只见筒子房旁边,闪有火光,想必真的着火了,这时,她想起老刘,回头想问店伙计,还没等话说出口,就听“砰”的一声,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随即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