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战后(第4/8页)

陈玉芬一看黄容气色不对,就不敢提她要问的事了,只好掩饰着说:“我想问问,狗仔外甥什么时候回去?”

黄容冷冷地说:“不去了,免得落个坏名声。”

这一下,陈玉芬忽然像拿住什么把柄似的,乘机说道:“我来给你捎个信,人家都说,这次去当土匪的家属要斗争哩!”

黄容一听,更加气恼地说:“斗争我?嘿!都是你们做的好事,硬叫黄自心把水生拉了去。你,你……”一想起儿子,她就心疼得要命,忍不住把胸中积压的仇恨一下子倾到陈玉芬身上。

企图争取黄容的阴谋失败了,陈玉芬就像没了魂似的,又惊又怕,她担心黄干就要回来抓黄维心了,便赶紧离开黄容的家。

眼望着陈玉芬走了,黄容忽然醒悟到,昨天晚上一直想不通的问题,现在算明白了:她现在所以仍然不能过太平日子,是因为有黄维心这些地主坏蛋存在,她一定要把黄维心通匪的情况,通通告诉黄干,把黄维心逮捕起来。这样村上也许会太平无事了。她忙问狗仔:“民兵们回来了吗?”

狗仔答道:“回来了一些,听说徐翠和黄干下午才回呢!”

这时,黄容心情才比较宽畅。她合起了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说话声把黄容从梦中惊醒。床前站着的原来是徐翠和黄干。她想起来,徐翠即按着她说:“不,你生病了。”她用手摸一下黄容的前额,又接着说:“好烫!快找医生看看。”

黄容摇摇头说:“没有病。我是想水生!”

徐翠说:“不用急,我们一定会把水生找回来。”

“坐吧!”黄容望了黄干一眼说,“你们不来,我也准备找你们去哩!昨天晚上,只因想着水生,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接着,她从头到尾,把她所知道的黄维心通匪的情况说了一遍。徐翠立刻叫道:“快!我们赶快去,莫叫地主跑了。”

黄干转身就走。

徐翠又一次对黄容说:“你把心放宽些,一下我就给你请医生来。”

黄容十分感动地阻止着徐翠:“不要请医生了,我没有病,就是想水生……”她的话还没说完,徐翠已走远了,她抬头望望窗外的夕阳,叹了一口大气对狗仔说:“天快黑了,不知你哥现在哪里?”

这时,水生正跟着黄自心等一伙土匪,向着崎岖难行的山路奔跑。他频频地回头望着,心想:为什么解放军不追了呢?要是再追一阵,他一定会乘机逃出去的。这时,他又悔恨昨天不该去姨妈家,不该贪吃姨妈的荷包蛋,以至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才动身回家;更不该在村边误听黄自心的鬼话,而没有坚决反抗他们的挟持;既然知道了黄自心的骗局,为什么上午混战时又不壮起胆子跑回民兵的队伍呢?现在,一切都完了,说什么也晚了……

已经奔跑了六十多里,他脚上的草鞋早已磨得破损,脚上起着一个一个明亮的水泡。水泡被石头磨破了,一阵阵的疼痛刺进心间,他开始有些走不动了。黄自心紧紧跟在后面,奸笑着说:“走,不要掉队,快到了。”水生猛地惊了一下,抬头一看:呀!已经到了抬头不见天日的大山间了。他顿时感到周围是阴沉沉、冷森森的,而且隐约地笼罩着腾腾的杀气,多么使人寒心!这是鬼窟,这是阎罗殿啊!触景生情,他不由想起了黄干、徐翠和自己的妈妈。虽然同他们相隔路程不远,却是截然两个天下,何时何日方能重逢呢?黄干不会骂自己叛变了革命吗?徐翠不会说自己忘本吗?母亲不会在家哭得死去活来吗?他的心简直要碎了。母亲二十三岁就守寡,一垅田地没有,沿门讨米,打零工,熬了十多年,好容易把自己拉扯大了,想不到落个这样的下场!

想着想着,下了一座大山,走进一座群山环抱的小村子。这村子很小,只有稀稀疏疏的十多间茅屋。匪首传令在这里住下,霎时间,几百人一哄而散,打门的打门,跳墙的跳墙,抢东西,拉稻草,拿锅灶,抱柴米,捉鸡鸭,闹得整个村子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黄自心抢东西去了,莫水生和莫大桥等几个人,靠在山坡上的树根边休息。大家都疲倦得抬不起头,往地下一歪就打起呼噜来了。只有水生却怎么也合不上眼。忽然,村边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三四个土匪拉着一头牛,走过晒坪来。后面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婆,拽着一个土匪,狂叫着:“要命呀!要命呀……”其余两个立即过来,捉住老太婆的一双手,用力一拖,把老太婆摔出一丈远,那凄厉的哭声,把水生的心都撕碎了。

小坪子上的土匪七手八脚地把牛宰了,顿时,你一块,我一块地把它抢个精光。

黄自心也抢了一块牛肉回来,煮着吃。吃完以后,慢慢地擦着油光的嘴,得意扬扬地说:“水生,好好在这里干吧!共产党的天下没多久了。你不是很瞧得起黄坚吗?不瞒你讲,黄坚已经投降了,再过两天,黄山村的民兵也要全部投过来哩!”

水生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惊异地问:“哪个讲的?”

黄自心打点着睡觉的地方,头也不抬地说:“我亲眼看到的。刚才已把黄坚送到司令部来了。好好睡一觉吧!不信,明天你自己去看。”

杂乱的声音慢慢静下来,黄自心也很快地睡着了。水生却眨巴着两只熬得酸痛的眼,不能入睡。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一会儿被浮云遮住,一会儿又钻了出来。淡淡的白光,洒遍了整个山沟,显得十分凄凉。这是一个多么容易引人回忆往事的月夜啊!黄坚呀,黄坚,你是一个多么英雄的人物,你会投降土匪?不,不会!绝对不会!

记得一年前的一天夜里,也是同现在差不多的一个月夜。不过,那是令人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一个振奋人心的月夜。正当黄山村的人们沉浸在甜蜜的酣睡中的时候,忽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黄坚回来了!”于是,整个山村沸腾了起来,人们一个个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大门,互相招呼着:“喂!黄坚回来了!”人们像雨后的细流归入大河似的汇集到一个大晒谷坪上。

人们静了下来,只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到一块石头上。他的装束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腰间系了一条灰布制的子弹袋,上面插着一支闪闪发光的驳壳枪,那就是黄坚。旁边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背着一支大枪和一支马枪,不用问,是同黄坚一起来的。

黄坚开始讲话了。他说:“叔伯兄弟们!我们的苦日子快结束了!解放大军已经来到湖南长沙,不久就会到我们这里来。今天,我代表桂北游击队回村上来给大家讲一讲国内外形势……”于是,他从国外谈到国内,从淮海战役讲到强渡长江天堑。国民党军队怎样节节败退,仓皇南逃,解放军怎样势如破竹,解放了大半个中国,讲得真是有声有色,听的人无不点头赞叹。水生更是感到句句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