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征(第4/6页)

虽然,大家听得似懂非懂,但,都知道内容的大概,一个个不禁吃惊地望着王群。

黄干早沉不住气了,几乎是跳起来问:“怎么回事,有我的名字?”

王群郑重其事地说:“上面共有一百二十六个名字,干部、民兵都有,大家想一想这是个什么问题。”

“是哪个写上我的名字,我一点也不晓得。”

“他妈的,奇怪!是谁搞的鬼?”……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一致要求追根问底,查个明白。正说得热闹,黎保突然插上嘴说:“莫吵,莫吵,哪个写的我知道。”

“哪个?哪个?”大家被他的话紧紧地吸引住。

“除了莫太送还有哪个!”黎保满有把握地说。

徐翠问道:“你有什么根据?”

黎保笑着说:“当然有根据!前几天,我放哨的时候,看见莫太送这家出,那家进,可见了我总是躲躲闪闪,鬼鬼祟祟的,你们说,他会干出什么好事?”

大家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可徐翠却说:“莫太送并不识字,怎么会写出这样文理文气的东西呢?这一定与地主有关。”

王群肯定了黎保和徐翠的看法。他说:“黎保讲得有道理,莫太送与地主是一鼻孔出气的,这个申请书,很可能是地主写的,由莫太送出面去串联别人签名盖章。这是敌人在向我们搞‘合法斗争’。”

黄干忍不住向王群说:“别人写不出来,一定是莫贵写的,现在我去捉他来。”

王群忙制止他说:“不必,恐怕也不是莫贵一个人的事,现在,莫太送还什么也不承认,我们不要打草惊蛇。等莫太送坦白了,再找他算总账。现在,仍按你们昨天讨论的办法去进行。这个‘报告’,是敌人用来向我们进攻的武器,我们要抓住这个武器,反过来去狠狠地打击敌人。”王群抖着手中的“报告”,结束了自己的话:“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法宝?”

众人中响起了一阵笑声。

莫家山行政村的工作,在干部和民兵的积极努力之下,局面迅速被打开。整个村庄,出现了新的气氛,秋征工作顺利地进行着。

农会里,像赶圩一般,熙熙攘攘。干部们正在热情地接待着前来了解政策和补报田产的人们。

王群也在农会里忙碌着。他这里站站,那里蹲蹲,和农民们一个劲地聊天。“今年的公粮重吗?”王群问着身边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民。对方笑哈哈地回答着:“不重,不重,比起解放前少多了。”“你知道为什么要出公粮吗?”另一位农民答道:“支援解放军,解放台湾,还有,还有……”他眨巴着眼睛,一时答得不那么全面。而另一位青年农民接上去说:“建设新中国呗!农会主任不是给我们讲得很清楚了吗?”王群拍拍那位四十多岁的农民的肩膀说:“老伯,你愿意出公粮吗?”那农民笑着说:“怎么不愿?我那三亩田,加上种地主的,算起来才交一百五十斤。我减租得的谷子比这个数目还多一倍哩!”

“区长!”一个老人报了田亩产量后走了过来。仅仅从他那虚胖而布着皱纹的脸上,王群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善良农民。从他那愉快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合理负担”是满意的。王群亲切地招呼他说:“快来,坐一坐。”站在旁边的徐翠这时悄悄地告诉王群:“他叫黄五生,是黄干的邻居。”

黄五生笑眯眯地坐到了王群身边,然后掏出了小烟袋,装满一锅烟,递给王群说:“区长,吸一口吧!自己种的烟叶。”

王群推让着说:“你老人家吸吧,我不会吸烟。”

“你们解放军、人民政府的干部,好多都是不吸烟的,哈,哈!”老人夸赞着点着了火。

王群也曾听说过这位老人,老人有一个儿子,名叫亚四。亚四几次要求当民兵,都被父亲阻拦住了。趁这个机会,王群想摸一下他的思想情况,好对他进行教育。当老人吸卷烟时,王群就问道:“你老人家对‘合理负担’有意见吗?”

老人把烟管从嘴里取出来,眯缝着眼睛说:“意见?这么合理了,还有什么意见!粮多多出,粮少少出,没粮不出,这比国民党那个时候有粮不出,没粮没田的被迫着要出的情景,真是天上地下,完全两个世界呀!还有什么意见!”老人一口气讲了这许多,才吸了一口烟,又补充一句:“人民政府的办法真好呀!”

王群点点头,满意地说:“老人家,你懂得很多道理呀!”接着,又试探着问:“其他工作方面,能给我们提些意见吗?”

“哎呀呀,没意见,没意见,人民政府的一切主张,我都举双手赞成。”老人家欢畅地说着,同时把烟管举得高高的。

不知是谁,忽然插了一句:“你既然样样赞成,为什么不让亚四参加民兵呢?”

一句话把老头子吓住了。他脸上那种愉快的神色,眨眼间不见了,几乎是仓皇失措地应答着:“这,这,这要与他妈商量,我可做不了主。”说完后,他匆匆地走开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阻碍着这个善良的老人,不让自己的儿子参加民兵呢?王群回过头来向徐翠打探关于他过去的事。

徐翠大有感慨地说:“五生叔也有他的苦衷呀!我了解他的心情。”于是,她用着低沉的声调,向王群叙述了关于五生叔和他儿子的故事。

五生二十多岁时,就得了一个儿子。但,由于接生条件不好,生下七天,就得“七日疯”死了。他悲痛地拿着粪箕把孩子送了出去。到了年近三十的时候,五生叔得了第二个儿子,活了几个月,又因妻子生病,没钱调理,孩子长期没奶吃,活活地饿死了。他仍然默默地忍受着悲痛,没有流泪。到三十五岁以后,五生叔得了第三个儿子,长到三岁多,不料因与地主的儿子打架,被打破了头,得了破伤风又死了。他这次再也忍受不住了,夫妇俩抱头痛哭一场。到了生亚四那一年,五生已经满四十岁了。这样年纪得了个儿子,是如何的高兴啊!他受尽了千辛万苦,才算把儿子养大了。但,一长大成人,就遇上国民党抓壮丁。为了保全儿子,他曾把祖传的两亩好田卖了,把钱送给了村长,才算躲过了这一关,因此,儿子对他来说,就是自己的命根子。任你怎么说,要是要他儿子去担当有风险的事,他是死也不肯干的。这是为了保存他唯一的一块肉啊。

徐翠谈完黄五生的这一切后,王群才明白过来,正想与徐翠交换对待这个问题的意见,徐翠却向大门口努努嘴说:“地主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