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天 12月20日星期一(第2/4页)

“跟我前两天同您说过的一样,舰长,大概顶多一年以后吧,您就可以想干什么尽管干什么了。随您自个高兴,住也好,走也好,到那去干什么都行。”

“就这样?”

“就这个样!而且我们美国人一向也以殷勤好客自豪,报告舰长,要是我有机会从伦敦再调回来的时候,您和您舰上的官员随时欢迎到我家里来,我那儿的门永远为您们敞着。”

“拖驳左转了。”曼库索朝前头指了指说。驾驶台上方才这一段话,令人无端兴起了一股依依离愁。

“你接手吧,曼舰长,”雷明斯点了点头说。毕竟,这已是曼库索的港了。

“左舵五度——”下头传来一声覆诵舵令的长音。“报告舰长,左舵五度到,双车进一,左舵五度!”

“好!”

客栈号左转驶进了诺福克港主航道。航舰萨拉托加号正泊在靠左的修船码头,飞行甲板上停着一具其大无比的吊杆车。再往后,长长一排码头,是诺福克海军造船厂的地盘。航道上不见一个船影,两边码头上除了航舰之外,平日嘈杂的大修定保舰都不见了。红色十月号尾随着拖驳一路朝向空荡荡的航道缓缓驶去。雷恩心想,前头这一艘客栈号拖驳上,会不会也全换上了一群新兵训练中心才报到的菜鸟大头兵?或许是几位海军将军自己临时权充了艇员在上头把舵操作?不管是哪一种情形,他现在都见怪不怪了。

维吉尼亚州 诺福克港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李曼营区里的“八一○”号岸坞,是一座专为俄亥俄级飞弹潜艇新造的水泥大沉坞,八百来呎的岸坞长由水泥沉箱一个个堆砌起来,比实际俄亥俄级潜艇的排水量大了许多,上头还搭了铁棚天遮,专门防苏联间谍卫星侦照坞里的动态用。这座沉坞和整个李曼营区,是诺福克基地里机密等级最高的地段,平常即使是有通行证的人员,都还得一路亮派司经过好几道安全检查和荷枪实弹的陆战队警卫才能进得去,寻常老百姓,包括造船厂的技工在内,不要说进去了,连靠近营区一窥究竟都免谈。

“双车停!”曼库索下了令。

“双车停,报告舰长。”

红色十月号在距坞门还有两百码的地方就停了车,靠着惯性作用,她可以再往前滑个一百来呎。客栈号拖驳已经转过身由潜艇右舷船头使劲顶她转头。驾驶台上,两位舰长心里可都宁可靠红色十月号自己本身的动力直接驶进坞里去,不过半沉的船头加上破洞凹陷处,使得潜艇运转回旋力小了不少。拖驳足足费了五分钟才将潜艇扶稳对正坞门。雷明斯亲自接过指挥权下令进坞,这是他的船,大概也是他最后一次下车舵令了。潜艇笔直地朝满是海水的坞里迈步,一吋吋地通过坞门进了棚内。曼库索在一旁帮着指挥背鳍两边自己舰上弟兄接过坞上撇来的缆绳,这边才一套上系缆柱,对方就迅速将缆绳朝绞机带上挽住,左右各缆一阵绞拉之后,潜艇慢慢停稳在正中心线上,舰尾这头才一通过坞门,坞门就缓缓移动关了起来,平时用来遮盖小艇的一张张大帆布罩,已经叫人给扯了起来遮挡在坞门上。整个入坞过程都在灯光管制下暗暗地悄然进行,坞门上头遮盖的帆布固定妥了之后,坞内棚上的大灯才大展光明。猛然之下,坞里头三十来位官员像足球场上欢迎英雄球员的球迷似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口哨,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乐队齐奏了。

“停主机!”雷明斯用俄文透过广播器向机舱里的官兵说了一句,跟着他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立刻又用英语补述了一遍,语气中带了些许惆怅,然后他又抬头看了一看左右。“嗯,我们终于到了!”

横跨坞内的大吊车由前头缓缓沿着铁轨驶了过来,吊钩上挂了一付早备便好的跳板,越过了背鳍,吊车边向左舷移动边放下跳板。跳板才一搁下,梯口还来不及固定,两位左襟上一排排勋章几乎快别到脖子下边的将军,已经一个箭步登上跳板走——不!跑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一位雷恩认得,那是海军军令部长丹?佛斯特上将。

快走到潜艇这一头时,佛斯特部长举手朝舰尾甩了一个五百,然后他仰头看着驾驶台方向。“请求准予登舰,报告舰长?”

“同意——呃?”

“所请,”曼库索连忙提醒他下一句英文用词。

“是,同意所请!”雷明斯大声回答。

军令部长三步并成两步跨上了主甲板,跟着沿着背鳍外的直梯往上攀。直梯攀来相当吃力,因为船身还朝左斜了十几度,爬上驾驶台外缘时佛斯特上将已经气喘如牛。

“雷明斯舰长?我是丹?佛斯特。”曼库索伸手扶着他的大老板跨进驾驶台内。四个人一站,小驾驶台更形拥挤。部长先伸手和雷明斯重重一握,跟着握曼库索舰长,最后才是雷恩。

“看来你这套军服可是捞回本来了,雷恩?脸上怎么也挂了彩?”

“还好,报告部长,我们半途上碰上了一点意外。”

“唔,我看得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恩没留下来继续向他解释,自有曼库索招呼他去了,这是他们海军自己的事,雷恩不用管了。他循着直梯穿过舱盖又下到控制室,下来前已经插不上嘴跟佛斯特将军打一声招呼。控制室里,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只是大家全待在那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好像深怕一说出了口,眼前这一切就会像幻梦气泡一样的消失。对雷恩而言,这一切其实已经结束,他拎着自己到船上来时所带的东西,找了各舱口盖爬上甲板,然后自顾自地顺着梯口跳板往地下走。跳板上迎面而来一批又一批的人,似乎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的存在。码头上,两名医务兵正抬着一付担架等着,雷恩想起该跟威廉士打声招呼,就站在旁边等他下来。医务室病床上躺着的威廉士又昏迷了三个钟头,可惜他错过了前面最精彩的那一段。梯口边上等候威廉士的时候,雷恩摸出波德副长丢给他的那包俄国烟,他朝身旁的医务兵借了火点燃最后一根抽了两口,威廉士绑在担架上由舰上医务兵抬下来了,医官诺亚士跟在一旁提着一瓶点滴注射液。

“你还好吧,威廉?”伴着担架一块走向救护车时,雷恩看见威廉士张了一下眼。

“还活着就是,”皇家海军上尉威廉士苦着脸憋出了一个笑。“您呢,长官?”

“我?能站在这块水泥地上,真谢天谢地咯!”

“他要是能尽快躺到亿元病床上也谢天谢地喇!您好啊,雷恩中校?”是医官诺亚士。“好了,我看我们就别耽搁了。”新来的两名医务兵连忙帮着提点滴扶担架朝一旁的救护车后门过去。一会之后,救护车没拉警笛就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