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13页)

“嗯,你要去干吗?”徐玉兰侧身问道。老旦哦了一声,将事情简单说了。

“别让璐颖妹子知道,免得她担心……”老旦最后说。

“我跟你们去!”徐玉兰露出喜色,一步步蹭过来。

“那可不行,俺们一帮老爷们,带你个大姑娘,可怎么干活呢?”老旦摆着双手,知道她是凑乐子去的。

“我可以女扮男装,头剃了就行,脸再抹黑点儿……鬼子认不出的……”徐玉兰放下手里的酒,跳到老旦身边坐下,床上多了个人,一下子弯下去。她的胸脯也随着荡漾起来,老旦忙站起身走去一边。脸遮得住,那两团大奶能缩回去?

“三当家的,你见过鬼子么?”老旦故作正色问。

“没有,我想去宰几个,叔叔不让。”徐玉兰嘴一撇,踢掉瘦瘦的鞋,在床上荡起了双腿。

“你还是先听他的,让你的神婆过来治治我,我们明天就走。”老旦木着脸说。

大伙儿开始表态,海涛自不用说,玉茗还是“只听你的”那句话,大薛直接点了头,眯缝着眼看着二子,二子支吾了几句,见老旦瞪着他,一跺脚也去。梁七脆弱的肠胃已被折腾得日日拿茅房当家,忙不迭地举手同意。朱铜头摸着肚子闷声不响。老旦让他再想想,他没打过仗,不要求他跟着。明天一早就启程,各自收拾齐备。

“你个龟孙儿,关你球事?又要逼着俺和你去送死……”人都走了后,二子蹲在凳子上恶狠狠地撂了一句。

“咱死不了的,俺觉得。”老旦嘟着嘴说。

“觉得你个屁!”二子跳下来说,“咱一次次玩命,板子村的兄弟玩没了,身边几百个兄弟也玩没了,咱命大得让阎王都怕了,阴曹地府早盯上咱了,你还感觉?俺感觉可不好,糟得很哩。”二子气愤极了,烟锅磕得都要断了。

院里跑进个人,咣咣地拍门大喊:“你们这又是干啥去?我哥不是说让你们待着等他么?这才回来几天,就又要出去撒野?”竟是麻子妹,她这么快就冲来,定是揪着哪个兄弟套了话。

“别瞎嚷嚷,你哥来了口信儿,俺们几个要和部队会合去,这是命令呢。再说俺们的新军功章还没着落哩,等俺报了到一起取回来,都送给你,到时妹子你拿着做剪刀做夜壶随便……你先回去,俺光着屁股哩。”

“你回了部队不就又上前线了?那还咋个回得来?你们去了他还能回来?你骗鬼哩!光着屁股怎地?俺又不是没见过!开门!”麻子妹抬脚便踹,木头门松垮不堪,咔嚓就烂下一块。老旦无奈,只能开了。麻子妹呼地弹进来,拿着给他的药。

“鬼子还在武汉,长沙一时半会儿的哪有仗打?俺们争取拉他过来,老倌子都给了信物,下了死命令,妹子你为啥连俺都信不过?俺们明儿一早就动身,你也给俺准备点药和吃喝呗?”老旦嬉笑着伸手拿药。

“俺就是不信!要不就一起去!”麻子妹一把打开了他,气呼呼坐去门口,浑身的肉挤成轮胎似的。老旦陪她坐下,见要哭了,知道骗不了她。

“妹子,俺不放心你哥,不拽他,他不会回来的……”老旦拍了拍她的肩膀,麻子妹却抓住了他的手。

“俺想哥,俺就他这一个亲人了……”麻子妹抬眼看着他,老旦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被看得头皮发木,肚子又隐隐地疼起来。

徐玉兰叫来了山寨的神婆。说是神婆,更像个要饭的疯子。她留着半尺长的指甲和三尺长的白发,双眼像对鲜红的辣椒,一嘴牙齿像故意掰歪,用锉磨过,竟没一个方正的,这还罢了,那一身臊臭堪比霉豆腐加臭豆腐。老旦被她瞪得发毛,熏得要吐,她坚硬的指甲在他浑身兜兜转转,刺来刺去,敲出瘆人的声音。徐玉兰看着老旦,眼睛睁得老大,见老旦被这神婆吓得怯怯的,就呵呵笑起来。神婆让老旦闭上眼,开始念经,边摸边掐,推滚他笨重的身体。那双可怕的手无处不去,摸掐得老旦冷汗周身,最后竟隔着裤衩揪住那串玩意狠狠一拽,老旦七魂揪走了六魄,啊呀大叫,捂着下面咕咚掉下了床。

“老逼!你做甚?”

老旦大骂,那玩意火辣辣地硬起来,肚子里肠鸣胃叫,后门一吞一吐,一串响屁轰隆隆就放了出去。徐玉兰捂着鼻子退后,指着老旦满脸羞红。神婆眼都不抬,收拾东西拔腿便走。她走了几步,回身指着老旦那里,眯缝着眼说:“好一条腊肠,好一条腊肠呢……”

老旦怒不可遏,跳起来要翻脸,神婆早迈出了门。徐玉兰揪住了他:“好了没有?神不神?”

老旦揉了揉肚子,顿觉浑身通泰,冷汗化作畅意,热流游走着全身。小色匪在门口哈着腰看,见徐玉兰瞪他,刺溜就没了影。这神婆果然好手段,只是如何知道扯鸡巴蛋能治疗肠胃?袁白先生可从没说过这种路数。老旦啧啧称奇,见徐玉兰娇喜得意,俏丽的笑脸和丰满的身躯似收似放,那里便直通通横斜竖挑。老旦大惊,又大羞,忙坐下四处摸烟。眼前伸过一只葱白的手,递过一根细细卷好的烟。老旦抬头,只见徐玉兰那张比饺子皮还要白净的脸,红得像烧起来一般了。

天亮时分,黄老倌子来村口送行。他穿着浆好的长黑衣,秃头在黎明里烁烁放光。老兵们带了好酒,女人们打包好腊肉腊肠腊鱼和梅干菜。二当家的一身皮扣,腰插双枪,背后是柄可怕的大刀。黄老倌子挨个给六人敬了酒,老兵们也全都满上。正要辞行,朱铜头拎着大包小包狂奔而来。他跌撞着扔下行头,给老旦和战士们敬了个礼。大伙都笑了,二子拍着朱铜头说:“咋了?怕我们回不来没人付你的药钱?跟你的小甄美人交代过了?”

“我脸皮子再厚,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咯噔啊,昨晚上一宿没睡,你们一走,我这心里就没着落了!啥小甄美人?我跟她之间球事也没有!老哥、兄弟们别嫌弃我就行!”

“咋说的呢……快把老爷子这杯酒喝了,咱们上路!”老旦心下感动。黄老倌子却不买账:“废什么话?喝了酒快走!当兵哪有你这样的?”

大早晨的,热乎乎的烧酒下肚,众人都成了大红脸。老旦等人纷纷拎枪上马。山中空气清冽,山口郁气腾腾。冬至已过,湘中的黄家冲还是深秋景色,山林里雾气薄掩,鸟雀争鸣,清新的草木香味浸入心脾,蜿蜒的山路上,亮晶晶的露水凝出诡异的光。回眼望去,黄家冲青烟袅袅,睡醒的鸡鸭鹅咯咯咕咕,那声音如此亲切,让老旦留恋起这安逸的山村。黄老倌子仍在村口遥望,如钟似鼎,黑衣轻轻抖动。这个把月恍如隔世呦。半山腰一个苗条的身影挥着双臂。老旦认出那是没有扎头发的徐玉兰,她在竹林里像只蹦跳的白羊。但这一切只是片刻,他只听见徐玉兰在山坡上嗨呦呦地呼喊了几声,一切就消失在雾气和吱吱呀呀的车轮声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