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9页)

薛林小声找补:“是给自个舒服的,所以我们做得还不赖。”

老马彻底光火:“全体起立!牌扔了!全班列队!这还反了你们啦?像个兵吗?今儿个不许打牌!按作息时间,现在……现在看电视!”

可是这恼火也是日常休闲,几个兵嘀嘀咕咕地拿了马扎列队,许三多诧异地排到队尾,他搞不懂的是班长发火而士兵们居然很惊喜,像是终于发生了一些常例之外的事情。

老魏小声说:“发火了发火了!”

“上次两星期前了。”这是薛林。

李梦总结:“我就说指导员得常来,要不班长哪来这精神头。”

老马使劲调整着电视:“去你们的幽默感!放!坐!”

于是把马扎放下,然后坐下,这一切被老马搞得很喜剧,四个人整齐划一地坐在电视机边,瞪着班长与满屏雪花做生死搏。

老马用上了举世闻名的修理方法,狠砸电视,电视出声了,还是没画。

李梦听着听着乐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怎么上电视了?这是侵权……”

老马打断他:“别说话,听!”电视里影影绰绰的大概是军事节目,说着某边防哨所的兵。

老魏居然很认真地道:“我羡慕他们。”

老马满意到了惊喜的地步:“看!看!嗯,大家可以谈谈想法。”

薛林挺起了胸口:“羡慕他们,因为他们离城市上千公里,怎么都有个伟岸身影美好回忆。咱们离着就三四小时车程。敢说苦?想想红军两万五,敢说累?洗洗回屋上床睡。”

李梦也接上了话茬:“班长,我很想舍身抢救落水儿童,两个必要条件是得有水和儿童对吧?昨天终于听着呼救声,你猜怎么着,偷粮的耗子落咱水缸里啦!”

老马再也撑不下去了:“解散!”他好像终于也找准机会幽了一默,“想发牢骚?不给你们说,捂也捂死了你们!”

大家一声欢叫,牌局又开始了。老马观望,他很清楚自己是又失败了,但他脾气好,而且也这样失败过很多次了。想了想又凑上去问:“玩桥牌吗?”

薛林半点不给面子:“那是你们有身份的人玩的。小的们就爱拉耗子斗地主。”

李梦看也没看老马:“班长心情好就给新兵训训话。许三多,听班长话,他可是好人哪!”

许三多嗯了一声就跟上了老马。老马抓耳挠腮,刚掏出几副扑克,摆出个桥牌的格局。

许三多:“班长,你要跟我说啥吗?”

老马想起自己是班长来的,有些难堪地看看手上那牌:“说啥?要说啥?”他又念天地之悠悠地叹口气,“你小子算是赶上啦。要说在咱们中国,像咱们这样的班还真没几个……”他顿了顿,又顿出了很久以前军人的骄傲——确定地说,“可以说独此一个……你吃了没?”

许三多摇摇头,他也发现自己真是很饿了,肚子里咕噜一响。

老马拍着脑袋站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赶紧去吃饭!我是真羡慕你有事干,我们可都吃过了,我陪你去吧?”

在这荒原之上,五班的几栋小屋是几栋突兀的建筑,透着不合时宜,早晚要被岁月和这过于广漠的空间吞噬。日升日落,五班似乎永不会有半分改变。

这里的阳光永远很好,晨曦照耀中一人从高低铺上爬了起来,那是许三多,他开始轻手轻脚整理被褥。薛林蒙蒙眬眬地看看他:“搞什么?”

许三多想了想自己在搞什么,早起是习惯,并不要搞什么,但薛林又睡了。

许三多蹑着脚地出去。

草原的山丘上裸露着铜矿石,远处的广漠和半沙化土地上的生机苍茫而壮美。

许三多跑步过来,跑得已经气喘吁吁,通常到了这种地方,看着远处的日出,任谁都会站住了感叹一回。

许三多焚琴煮鹤地开始踢正步,他开始练习一个姿势,这个姿势让人想起不久前伍六一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总不能让你这么一路踢着顺拐去新连队吧。”

说实话,他比以前踢得好多了。

李梦坐在铺上,抽着烟,盯着许三多那张整整齐齐的床,犯着睡起之后的愣怔。

老马从上铺翻下来,班长住上铺是这支军队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而且通常都是睡在新兵的上铺,为的是排遣新来者难免的寂寞,老马仍下意识地延续着。

老马看着李梦:“发什么呆?”

“没发呆。”李梦不满地回了他一句,“你们以为我发呆的时候我在思考。”

老马横他一眼,问都懒得问了,他知道李梦一定会说他在思考什么的。

李梦果然没有停:“我在思考,人的惯性和惰性能延续多长时间,这新兵蛋子能保持他的内务到什么时候?”

老马因此又看看这屋,发现有点改变,除了几个人睡的地方一片凌乱,屋里被收拾过,里倒外斜的桌椅被收拾过,乱糟糟的纸牌被摞好,只会是一个人干的,只有许三多的被褥被叠过。

老马:“这叫惯性和惰性吗?你瞧瞧你那张床像什么?”

像狗啃的,而且有四五条狗在上边咬过架,另两张床上,老魏和薛林还拿枕头扣着脑袋,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才睁眼。李梦一脸深邃地继续猛抽烟。

老马忽然闻了出来:“你小子抽的什么烟?玉溪啊?给我一根……不对,这哪来的?”

“我买的。”

“扯你个犊子!最近的烟摊离这十二公里。你拿许三多的!吐出来!”

许三多正好汗水淋淋地进来,李梦不情不愿地掏出来。

老马抢过烟,回头看许三多:“你干吗去了?”

许三多兴致勃勃:“你们还没起,我又跑了一圈。”

老马举着手里的烟盒:“许三多,李梦忘了把烟还你了。”

“我不抽,李梦抽吧。”

李梦忙把烟抢回去,又点上一根,然后他愣住,许三多正在叠他的被子。

“我的被子你别动。”

许三多手没停,嘴里回答他:“班长说,内务问题上要互相帮助。”

李梦就回头瞪老马:“你说的?”

许三多:“新兵连。新兵连的伍班长说的。”

李梦愣了两秒钟以后,和许三多争抢着叠自己的被子,那是个面子问题。

跟李梦一起望着被子发呆的人又多了几个,连薛林和老魏都在。

每个人铺上的被子都被叠得一丝不苟,对这几位以散漫为己任的家伙来说,那有一种被蹂躏和践踏的感觉。老魏小声嘀咕:“这都一个星期啦,怎么还这样?”

许三多在屋里,薛林就捅老魏:“小声点,人也是好心。”

老魏只好无奈地摇头:“继续拖拉机吧。”

刚起身,许三多就冲过来,拍掉床上几人刚坐出的屁股印,拉好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