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4页)

“李永志高地”,与敌前沿隔沟相望,实距不足二百米。双方人员只要在战壕中露头,马上就会被对方发现。部队换防了一批又一批,战士们都为能守卫“李永志高地”而自豪,都决心坚守在我军的最前沿,决不能丢失一寸国土,决不能让英雄的血白流!而敌人贼心不死,常派特工潜入我境破坏,对我前沿阵地冷枪骚扰。我部从后方送来了四名神枪手,五天来用冷枪撂倒敌人七个。不,八个,刚刚又报销一个。

“你的!”

“是你的!”

“你先开的枪。”

“我打偏了!”

那两位几乎同时开枪的“神枪手”在互相让功。

“老李,她说么[1]了?分享一下?”来送东西的张健凑到李明强跟前,操着浓重的天津口音问李强。张健是香山步兵侦察大队的,他知道李明强在“李永志高地”特意将卫和平的信给带了上来。

“还没看呢?”李明强把原封没动的信抖给他看。

“为什么?”张健感到非常惊讶。在战场上,战士们有的几个月见不到一封信,来了信,都是迫不急待地要看的。特别是家信和女朋友的信,人们是要争着看的。李明强是刚到三连阵地隐蔽休息等待夜间出发的,人们都刚认识他,没人跟他开玩笑。他带的四名弟兄正在和衣而睡呢。

“等出发时再看。”李明强的表情非常冷静。这次去,他还是抱着那个“死”字,所以,无论卫和平送来什么消息,都不会影响他的情绪。

“老张,给我一支烟吧。”

“学会了?”张健递给他一支烟,又给他点着火,随手从衣袋里掏出一盒整的说,“带上吧。”

“用不着了。”李明强冲张健淡淡地一笑,便轻轻地哼起了歌子。那歌子没有固定的调子和节拍,然而,他唱得是那么的动情,那么的动听,使猫耳洞里的一切响动都停止了。唯有他望着那袅袅升腾的烟雾,醉心地唱着:

当战斗即将打响的时候,
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请给我,
请给我一支烟吧,
让我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吸上一口。
再品尝一下生活的芳香,
烟丝里,
烟丝里包含着家乡多少问候,多少问候。
远方的亲人啊,
当我化作硝烟升起,
那就是我,
那就是我在向你深情的招手!

当战斗胜利凯旋的时候,
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请转告,
请转告爱过我的姑娘,
让她重新选,
重新选,
重新选择一位朋友。
再酿制一坛生活的美酒,酒香里,
酒香里包含着我衷心的祝愿,
衷心祝愿。
亲爱的姑娘啊,
当你摆好了新婚的酒宴,
那就是你,
那就是你对我最好的祭奠。
最好的祭奠。

“太棒了,李排长,请你把歌词写下来吧!”张健说着为他拿过一张饼干纸,并为他打开了手电。

“天黑了?”李明强问。他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猫耳洞口什么也看不见。

“废话,天不黑,我能上来吗!快写吧,最好把曲也谱上。”张健知道李明强会谱曲催促他说。

“算了吧,省点电。”李明强推开张健的手电筒,凑到一个油灯前飞快地写起来。

“是啊,人生多像一支烟啊!它需要有人点燃,然而,有的燃了一点就自动熄灭了,有的自动燃完,有的则在人们吸一下,闪一个光点的过程中了却了一生。”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一点穿干部服的人,一边捻着烟,一边喃喃地说,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大家。

李明强停下笔,看了看那人。他不认识,不知是志愿兵还是干部,现在军队的服装是分不清干部与志愿兵的。

“我们就权当一支烟吧,不但要给世上留下芳香,还要留下光和热。”李明强的声音不大,但人们都体会到了此话的分量。

“该吃饭了!领饭,吃着说着。”司务长说话了。

三连吃的和李明强五个人吃的不一样,比他们差多了。但是,战友们还是凑了几份送给了他们:“李排长,你们多吃几样,开开胃,去多抓几个活的。”

李明强收下了。这是战友的情意,兄弟的情意,人民的情意,这里包含着多少寄托与嘱咐啊!

李明强吃过饭,将刚才即兴创作的歌词写好又谱上了曲,反复地修改了几遍,交给了张健。

这也许是自己的绝笔吧,李明强的嘴角泛起了那缕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他看看表,离出发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便掏出了卫和平的信。

怎么?不是她来的?

信封上的字迹使李明强一怔,张健交给他时说了句研究生的,他没有细看就装入了口袋。那信封上的落款是“北京大学法律系85级研究生班卫和平”,可那字迹绝对不是卫和平写的。

李明强疑惑不解地打开了信封,又打开信封内的纸包,头发,两根七八寸长的头发。寄两根头发是什么意思?他把头发捏入手中,急着看信的内容,是一张《都市文学》编辑部的修改出版通知单。

“肖明,《和平歌》要出版了!”李明强兴奋地喊起来。

“哦——”肖明抢过通知单。

“又成功了!我们副连长又要出书了!”肖明喊了起来,震得猫耳洞嗡嗡直响。

三连的战友们都围过来传看。

“李副连长写书了!”

“我们副连长早就出过书了!”

“哎,怎么是卫和平同志?”

“那是我们副连长的笔名。”

“是啊,《前卫报》上也常有的!”

“卫和平也是我们副连长未婚妻的名字。”肖明给三连的同志们介绍说,“她是北京大学法律系的研究生。”

“呵,你们副连长真不简单呀!”

“唉,没见过作家,没想到作家就在我们身边呢!”

“我们猫耳洞里还有作家呢!”

一声接一声的呼喊此起彼落,欢呼声撞在猫卫洞的墙壁上,四处回荡。

“嗒……”对面山上的机枪响了,子弹像雨点一样落在阵地前沿。敌人听到响动,盲目射击了。

“呵!他们在为我们放鞭炮呢!”

“放吧!”

战友们将空罐头瓶子,罐头盒子,纷纷投出洞外。

敌人的机枪响得更欢了。

“停!停!”报务员大声喊。人们都停止了欢闹,吃惊地看着他。

“一号呼叫,问敌人为什么打得这么凶。”

“我回答。”三连指导员奔到报话机前:

“洞腰(01),我是洞拐(07),情况是这样的……”指导员打开明话,把李明强的书《和平歌》要发表的情况给军首长报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