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李明强家大门外的老槐树下,葡萄架旁,立刻响起了刺耳的鞭炮声。

鞭炮声撞开了西流村家家户户的大门,人们纷纷走出来或探出头,相互打听着李家又有了什么喜事。

杨玉萍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把张根当作李明强进行了交媾,气得七窍生烟。听到张根在楼下骂“破鞋”,又不敢与张根吵闹,憋屈地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杨玉萍哭了一阵,见楼下没了动静,就愤愤地跳下床,赤裸裸地跑下楼,在厨房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限度,用凉水冲起身子来。尽管是农历七月,气温很高,但从山泉里直供的自来水还是彻骨地凉,冷得她直打哆嗦。

杨玉萍咬着牙,呜咽着,用香皂把身上打了一层又一层,冲了一遍又一遍。凉水麻木了她的神经,她已经不感到冷了,但她总觉得冲洗不净,特别是她的下身。她站着冲,蹲下洗,只怕残留张根一滴精液。她知道张根的精液是没用的东西,但她怕张根的精液碰上自己的孩子,污染了她与李明强的爱情果实。她洗呀,冲啊,一边洗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李明强的名字。她感到对不住李明强,没有为他保全洁净的身子。她恨自己,恨自己不应该有恻隐之心与张根同床。现在,她才真正地找到了,有的女人有了外遇之后,为什么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让碰的原因。那是爱,那是为了爱,那是为了维护纯洁的爱情。不是所有的第三者都是坏人,那是爱情的火花点燃了两颗干枯的心。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第三者。李明强能算是第三者吗?不,他是我心中第一个男人,也是我心爱的唯一的男人。为了李明强,我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他生一个儿子,为李家传宗接代。

一想到儿子,杨玉萍又打了一个冷战。她急忙擦干身子,用围裙裹着肚子,跑上楼,爬上床,盖上了被子。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千万别感冒,千万别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

杨玉萍的身子很快被暖和过来,慢慢地渗出了汗液。但是,她没有打开被子,任汗水肆意地流。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矫枉必须过正,只有出身透汗,才不致于感冒。

杨玉萍拿起枕边李明强的《红灯亮了之后》,翻开扉页,看着李明强的一寸免冠照片。这幅照片她不知看了多少遍了,连全书的内容都大致背了下来。她嫉妒卫和平,她闹不清李明强为什么偏偏爱上了卫和平。

杨玉萍看着李明强的照片,自言自语地说:“在中学,她除了学习比我好外,其他哪一点儿比得上我?她迷糊到篮球赛时,往自己的篮筐里投球,你怎么能爱上她呢?啊,是她考上了北大,加重了爱情的砝码了。可是,你当兵时,在信中清清楚楚地写着,要与我白头到老呀!唉,都是那个混账的镇长,把我们给拆散了。不过,现在好了,我比她卫和平的砝码又重了,我与你……我再怀上你的孩子,卫和平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抢不走你了,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不会扔下我们母子不管的。我说的对吧?嗯——”杨玉萍对着李明强的照片深深地吻下。

杨玉萍身上浸出的汗水已经弄湿了被子,她轻轻地把被子挑了挑,让夜风钻进去,慢慢冷却。可是,大夏天捂被子,那丁点儿凉气也无济于事。杨玉萍索性把两条腿先伸出被子外面,合上书本,看着《红灯亮了之后》这六个鲜红的大字,笑了。卫和平,李明强上前线时已经给你亮了红灯了,这次你们的红灯亮了,该我绿灯行了。我要马上离婚,等李明强从战场上回来,他不能看着我为他守寡一辈子。

杨玉萍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到东方发白。她起身下楼,依旧是一身白,白裙子白凉鞋。她到厨房里梳洗完毕,就叮叮当当地忙乎开了。

张根懒洋洋地起了床,用惺忪的眼睛看了看桌子上已经摆好的四个炒菜,心里热乎乎的,一晚上的不快一扫而光。本来,他觉得自己昨晚上很棒,从来没有过的快感。结婚两年多了,与杨玉萍每次交媾,杨玉萍就像是例行公事儿似的,从来没像昨天晚上配合得那么默契、那么兴奋。他也受到了鼓舞,感到自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棒。

杨玉萍昨晚跑后,张根感到非常生气,想自己一定是戴上绿帽子了。但是,回味起那种快感,又有说不尽的喜悦。就这样,他在淡淡的哀愁伴随着淡淡的喜悦中睡着了。这一起床,又发现老婆从没有这么殷勤地为他做过饭菜,心里乐了。心想,杨玉萍肯定是感到自己昨晚错了,给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将功赎罪,我得拿出大男人的样子来,让她给我说清楚昨晚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给老子戴绿帽子了。吓唬她一下,再给她些温存,说不定还能像昨晚那样……

张根想着好事儿,哼着小曲儿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前飞快地洗漱完毕,回到窑里,坐在饭桌旁,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杨玉萍,拖着长腔问:“有酒吗?”

杨玉萍不动声色地拿过一瓶白酒,打开,倒上两杯,对张根说:“今天,我陪你喝一杯。”

“你还喝酒?”张根瞪起了眼睛,大声地喝斥道:“不行!在我们张家,女人不能喝酒!”张根吼完,在心里乐,我这回可得拿好男人的架子。

“好。我正不想喝呢!”杨玉萍沉下脸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喝了酒,弄不好会伤了孩子。她把倒好的两杯酒,重重地放在张根的面前说:“你喝好。今天,我再伺候你这一回。”

“什么?”张根把一杯酒喝进肚里,瞪着眼睛问。

“吃饭吧,吃过再说。”杨玉萍低着头低沉地说。她在内心里确实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起张根。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吃过饭老子还得去看我爸我妈呢!”张根一边声色俱厉地说着,一边用筷子夹一块炒鸡蛋送进嘴里。

“我不想跟你吵架,还是吃完饭再说吧。”杨玉萍扬起头,冷冷地说。

“老子我想给你吵架!有什么屁,放吧!”张根将嘴里的鸡蛋咽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往桌子上一蹾,狠狠地说:“倒酒!”

“我说了,不愿跟你吵架。你张口一个老子,合口一个老子,长能个儿了是吧?倒酒?你找别人去吧!老娘不伺候你了!”杨玉萍突然抬高了腔,拍了下桌子,站起来,瞪着张根说。

“我,我——”张根看杨玉萍发火了,又恢复了原来的奴性,向杨玉萍赔上了笑脸。

“我,我什么!”杨玉萍看着张根那样,心里更有气了,本来不好说出口的话,脱口而出:“我给你明说了,我要和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