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我现在若不利用我这点儿可怜巴巴的名望向军区首长上书,恐怕以后更不行了。等程富荣站稳了脚跟儿,我们这个大队就完了。”李明强用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使劲儿把燃着的烟头捻灭,咬着牙说。

程富荣被李明强的“立正、稍息、卧倒”三板斧砍得像堆棉花团儿,在他的三个追随者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办公楼,硬着舌头说:“给你嫂子打,打,电话。说,说,说今,今晚加,加,加班。不,不回,不回去,了。呜——啊——”程富荣吐酒了,弄得满楼道都是污秽,充满了酒糟味。

李处长搀着程富荣喊:“公务员,公务员!”

“到——”

“到——”

从公务班一下子跑出三个公务员,他们看到楼道内的情境,闻到那股从程富荣肠胃中喷出污物的酸臭气,其中两人捂住了鼻子。

马处长冲三个公务员吼道:“快把楼道弄干净!”

“是!”三个公务员异口同声地答道。

“团长的公务员呢?”刘处长发现他为程富荣选的公务员没在,厉声问道。

“阿姨打电话,让他去,去陪她散步。”一个公务员喃喃地回答说。

“那,你,就你,来,给团长打盆儿洗脸水来。”刘处长亮着高嗓门儿对那位答话的公务员喊。

“是。”那位公务员的回答显然不太情愿。

李处长三人把程富荣扶到办公室的里间床上躺下。这个里间,其实就是程富荣任副大队长时的办公室,与老大队长的办公室紧邻。老大队长与他交接的当天,他就让营房处的孙处长请人把这两间房合二为一,改造成了里外两间,外面做办公室,里面住宿。这里间,除了他的心腹和他自己的公务员,谁也不能进去。

程富荣虽然喝得头重脚轻身发软,但是脑子还是非常清醒的。他看到打水的公务员不是自己的贴身公务员,用手指着公务员大声吼道:“你,谁、谁让,让你、让你,进来的!”

“我,我——打水。”公务员支支吾吾地说着怯怯地退了出去。

“呜——”程富荣一动劲又要吐,李处长急忙端过脸盆。程富荣“哇”的一下就喷了出来。公务员刚打了大半盆水,盆里的水受到程富荣喷出的污物撞击,飞溅起来,溅了李处长一身,溅了程富荣自己一脸,还溢了一地。

马处长急忙拿来毛巾,程富荣擦了一把,骂道:“妈的,打点儿水都不会!刘处长,明,明天,让他下连!”

“是。”军务处刘处长答道,接着他又叮一句,“再给您挑一个公务员吧。就放家里,省得让嫂子来回打电话,不方便。”

“你看着办吧!”程富荣吐了酒,喝了水,说话也利落了,“有一点儿,就是,就是不能,有影响。”

“我从阳坊那个中队挑一个,放在家里,谁也不知道。”刘处长得意地说。

“哦——我,我要,解大手。”程富荣说。

李处长急忙上前把程富荣扶起来说:“我扶你去。”

“不。你,你把那个给我,摆好。”程富荣指着墙角桌子下的一套小座椅和马桶说,“老子当副职去——去公共厕所蹲坑,当正职了,还去蹲?妈的,老子,才不去呢!”

“我来。”马处长把马桶和座椅放好,打开马桶盖,马桶里的腥臭味涌进他的鼻子。他闭着气,将马桶口对准座椅上的椭圆形屁洞,直起腰说:“怎么不让营房处给改造个洗手间呢?”

“说了。那个孙,孙文义,说没有管线,不能,不能做。”程富荣在李处长搀扶下一边向马桶走一边说。

“他装孙子!怎么不行?我给他说!”刘处长又亮起了大嗓门儿,显示他军务处长的魄力。

“算了,用得着他吗?”马处长说,“他不愿干,我弄。请几个工人,在这角儿里打几个眼儿,通到一楼电话班,再从电话班挖出去,接好上下水就行了!”

“这下边是电话交换机,参谋长干吗?”李处长是管作训的,对电话班总机房里的摆布门儿清。

“他敢说二话!”程富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正好用他们的电缆坑道,还省得挖管道了呢!”马处长得意地笑着说。

“就这么定了!”程富荣一边褪裤子一边说,“你们出去吧,有味儿。”

“没事儿。”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出去吧,该方便,方便方便,待会儿,待会儿咱,找个地方,洗个澡,按摩一下。”程富荣说话间“嘟噜”一声,那大便就下来了。

“是。”三个人恭恭敬敬地答道,争先恐后地向外间办公室里涌去。

许久,程富荣从里间走出来。李处长急忙说:“我去给倒了。”

“算了。”程富荣一把拦住李处长,笑着说:“让公务员回来倒吧!那玩意儿,怎么能让你倒。”程富荣上吐下泄之后基本恢复了原状,说话也不打磕巴了。

“伺候您老是应该的。”李处长笑着非常虔诚地说。

“什么您老,他老的。我们是兄弟,亲兄弟。大哥能让你干那活儿?”程富荣拍拍李处长的肩膀很仗义地说。

“大队长,上哪儿去?”马处长问。

“听说利源有俄罗斯小姐?”程富荣笑着问。

“对,就上那儿。让俄罗斯妞儿伺候伺候老大。”

“小声点儿!”马处长拉了刘处长一把说。

“他要学会小声说话就出师了。”李处长笑着说。

“怕什么?有什么事儿,我给你们兜着!”程富荣摆出一副大将气魄,把手一挥说:“走!”

走出办公室,程富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马处长小声说:“以后,营房处报什么账,都给我记下来。”

“没用,那孙大个子可抠门儿了,从不乱花钱。”马处长说。

“想找他的碴儿,还不容易!”程富荣阴笑着说。

“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马处长点头哈腰地附和着说。

“你会不会说话?”程富荣不满地瞥了马处长一眼说。

“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马处长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整话。

程富荣哈哈大笑,拍拍马处长的肩膀说:“没事儿,是那个意思他能把咱怎么样?拿了他,就像甩个烟头儿一样简单。”

李处长听了这话打了一个哆嗦。他清楚地知道,他在程富荣心中的位置远不如马、刘两位处长,程富荣拉拢他,就是让他干活罢了。作为大队长主抓军事,程富荣不懂训练,又与参谋长是死对头,要出成绩全靠他这个作训处长了。程富荣曾明确地告诉他,要联手挤走参谋长。马、刘两位处长也曾在私下开玩笑地叫他“参座”。可他心里明白,稍有闪失,程富荣首先牺牲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