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常光耀又看了看张三旺和王长贵,见二人都不讲话,接着说:“我都跟王乡长说好了,抓住他们以后,男的枪毙,女的送给凤屏寨的弟兄。”

此时,崇仁乡乡公所灯火通明,常光耀作司仪正在为王雨霖和陈香玲主持婚礼,只听他一字一句地大喊:“送——入——洞——房——。”

“噢——”还乡团的乡丁一边叫一边簇拥着王雨霖和陈香玲向后院走。

到了门口,王雨霖拉了拉常光耀。常光耀心领神会地转过身,一边用双臂拦向前拥的人群一边喊:“弟兄们,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回去吧。”

“不是闹洞房吗?俺还没进房呢!”

“谢谢大家了!”王雨霖冲众人抱了抱拳说,“今儿个跑了一天,死哩慌(1),都早点儿睡吧。”

“是乡长想早点抱着美人睡吧?”人群中有人嚷道。

“是啊,是乡长绷不住了。”有人跟着起哄说。

“就是,乡长早就绷不住了。”

“瞎说啥呀,都老夫老妻了。”王雨霖笑着冲众人说。

“乡长,你中不中?”

“要不要请弟兄们帮忙啊。”

“瞎叫啥呀你?!瞎鸡巴说!”常光耀有点急了,冲众人喊。

“不是说新婚没大小吗?”

“说句笑话都不让,闹的哪门子洞房呀。”

“你认为你是谁啊,说不论大小就不论大小了?镇暂儿(2)要你的小命,你就活不到明儿了(3)。”

“算了算了,走吧。”

“走走走,不闹了。”

“走吧。”

“走。”

还乡团的乡丁们“唧唧哝哝”地议论起来,纷纷转身向回走去。

王雨霖见状急忙拉了一下常光耀,笑着对将要走散的人群喊:“谢谢弟兄们的美意,只要你们好好干,我王某不会亏待你们,至于今儿黑这个忙嘛,就不用你们帮了。”

王雨霖的话飘向众人身后,犹如在廖天野地里放了个屁,一点儿回音都没有。他冲着人们的背影喊:“大家早点儿睡啊,明儿了还有任务哩。”

王雨霖这句话还真说应了。他和陈香玲刚宽衣上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人一边敲一边喊:“乡长,快,快开门。”

“滚,开你娘那个屄!”王雨霖认为是哪个不知趣的乡丁来闹洞房哩,冲着房门愤愤地骂道。

“开门啊乡长,有急事儿,俺有急事儿。”外面的人焦急地叫道。

“咋了?”王雨霖没好气地冲门外喊,“死人了,叫丧哩!”

“嗯,死,死人了。”门外的人答道。

“死人了也得等老子把事儿办完。”王雨霖嘟囔一句,然后冲门外喊,“等一会儿。”

“咋又是你!”王雨霖提着裤子打开门,一看是早上报信的孙强,气就更大了,一边系裤子一边恶狠狠地说:“老子一天弄两回事儿,妈那个屄你敲两回门,成心吧你?!”

“我,我,我。”孙强被王雨霖这么一骂,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我,我,我啥我?!”王雨霖冲孙强吼道。

“我,我爬树上了。他们,他们,全死了。”孙强结结巴巴地说。

“啥爬树上了?全死了?慢慢说!”常光耀这时也跑了过来,拉了孙强一把对孙强说。

“我,我,撒尿。”孙强结巴着说。

“妈那个屄,你撒尿敲我的门弄啥哩(4)?!”王雨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冲孙强骂道。心想,这狼嘴下逃生的人就是胆大,我今儿个夸他一句,他倒来劲了,别人不敢来闹洞房,他敢来!

“我,我,我不,不撒尿。”孙强吓得浑身哆嗦,急忙摆着手说。

王雨霖见状,更以为孙强是逞能前来闹洞房的了。在心想骂道,我倒要看看是你胆大还是我厉害!他想到做到,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那你,找死啊你!”一边操起门边的扫帚就向孙强打去。

“白(5),白!”常光耀急忙拦住王雨霖说。他听说孙强慌慌张张地跑到王雨霖那里去了,预感到出大事了,也急忙跑了过来。他拦住王雨霖,回过头问孙强:“你咋回来?”

“我,我。”孙强见王雨霖要打他,吓得更说不出话了,憋了半天憋出四个字:“有急事儿。”

“有屎快拉,有屁快放。”王雨霖把扫帚往地上一扔,没好气地说。他想起了孙强是同结巴一起留在山上的,也意识到孙强的本意不是撒尿,但是一阵风吹来,他确实闻到了一股尿臊味。

“孙强,白着急,慢慢说。”常光耀又拉了孙强一把,对孙强说完,冲王雨霖哈下腰,笑着说:“乡长,白生气,看来事儿不小,看把他急的。”

“进来吧。”王雨霖听常光耀这么一说,脸一沉,转身向办公桌后边的椅子走去。

常光耀跟在王雨霖的后边进了屋,又转过身冲站在门外的孙强招手说:“进来呀。”

孙强走进屋,站在王雨霖的办公桌前。常光耀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对孙强说:“白着急,慢慢说。”

孙强看看常光耀,又看了看王雨霖说:“山上的弟兄,全,全让狼给咬死了!”

“啥呀?全让狼咬死了?”王雨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张着嘴看着孙强。

常光耀也吃了一惊,跟着站了起来。他看着孙强,故作镇静地说:“咋回事儿?你慢慢说。”

“我们正在喝汤(6)。”孙强说,“我想狗剩,吃不下,就上茅子(7)尿尿,还没走到后院,就听到有人大喊:‘狼!狼!’”孙强已经调整好了思绪,慢慢地说:“我回头一看,一大群狼张着血盆大口跑进了院子,见人就扑。吓得我赶紧爬上了我跟个儿(8)的柿树。只见那狼越来越多,见人就扑,扑倒就咬。有的好几只狼咬一个人,可吓人了,把我吓,吓——”

王雨霖坐在罗圈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孙强。当他听清确实是狼而不是八路袭击了他的短枪队时,悠闲地跷起了二郎腿。他才不关心死多少人呢,只要不危及自己就成。他感到自从孙强进屋,屋里就弥漫着尿臊味,所以,接过孙强的话茬,盯着孙强的裤裆挖苦孙强说:“吓得尿一裤子!”

“把我——吓死了。”孙强低下头喃喃地说。

“瞧你那熊样儿!”王雨霖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盯着孙强说:“不是尿一裤子,屋里能镇(9)臊?”

“是。”孙强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镇暂儿(10),有一点儿尿就漏在裤子上。我想,我是吓破尿脬了。可我当时是真的,真的吓死在,在老木柯杈(11)上了。”

“你要真是吓死了,还能站在这儿?”王雨霖瞪了孙强一眼说。

“后来,后来,我觉得身上冷,就醒了。”孙强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