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6页)

“别闹,别闹。”赵石头一边挣脱一边说。

“你不高兴?”

“没有。”

“你心里肯定有事儿。”

“没事儿?我有啥事儿?”赵石头低着头不看刘红云,用他那大手摁住盆里的木瓜,把大铁盆里的水倒进小溪中。

“有什么事儿不能给我说?”刘红云站起来不高兴地说,“是私事儿,我是你老婆。是公事儿,我们是战友。满打满算就咱两个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

“我还没想好,不知你有啥意见?”

“你还没说什么事儿呢,我能有啥意见?”

“我们的一个同志被王雨霖抓了,我想,我想晚上下山去摸摸情况。”赵石头喃喃地说。

“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应该去,我陪你一块儿去。”

“我就是不想让你去,才——”

“为什么?”

“你的腿。”

“没事儿。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刘红云不屑一顾地说,“还是那句话,‘上阵夫妻兵’嘛!”

“不中。”

“中不中?”刘红云又趴在赵石头的背上,学着当地的土话一边向下压一边摇晃着说:“你说,中不中?”

“别闹,别闹。”

“那你说,中不中?”刘红云还是一个劲地压一个劲地摇。

“中,不中,你都说了,叫我说啥?”赵石头虎着脸说。

“我就叫你说,中还是不中。”

“我说。”赵石头双臂向后揽住刘红云一较劲站了起来,向右一甩,两手一倒,就把刘红云抱在怀里,盯着刘红云的眼睛说:“我说,我说咱俩得立个规矩。”

“啥规矩?”刘红云闪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问。

“就是谁说了算。”

“我说了算。”刘红云笑着说。

“不中。”

“怎么不中?”刘红云噘起小嘴,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城市里长大,见多识广,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

“不中。这是山村,不适应你们大城市里的人,只能我说了算。”

“不行,人们都说‘管家婆’、‘管家婆’的。我是你老婆,就该是‘管家婆’。所以,只能是我说了算。”刘红云躺在赵石头的怀里,抬起右手用食指点着赵石头的鼻子笑着说。

“人家说的是‘管家’,这不是家。”赵石头笑着把刘红云放下。

“这不是家是什么?我是谁的老婆?你是谁的男人?我不管你,我管谁?”刘红云站稳了身子瞪着赵石头一句一逼,几乎把脸贴在了赵石头的脸上。

“得,得得。”赵石头抬起双手扶住刘红云的肩膀,向后退一步说:“要不咱这样,俺这的传统是‘男主外,女主内’。以后凡是外边的事儿我作主,家里的事儿你作主。”

“什么狗屁传统,从我们俩这开始改,‘男主内,女主外’。”

“那你能改了?”

“怎么改不了,你听我的不就成了。”刘红云一本正经地说。

“好,我听你的,今儿黑咋办?”

“下山摸情况啊。”

“咋下山?到哪儿摸情况?”

刘红云先是一怔,然后低下头喃喃地说:“骑马,到还乡团摸情况。”

“到还乡团,找死啊你!”赵石头暼了刘红云一眼轻蔑地说。

“赵石头,是你听我的,还敢顶撞我。”刘红云提高嗓门说。

“我听你的,你给我说出个道道儿来呀。”赵石头看着刘红云把双手一摊赖不拉叽地说。

刘红云见状,左手插腰,右手指着赵石头说:“赵石头,你不是听我的吗?我命令你,说一说,今天晚上怎么办?”

“中了中了,别闹了。”赵石头笑着把刘红云的手按下说,“先把木瓜熬了,洗了伤再说。”

“那你说,你听不听我的?”刘红云拉着赵石头扭着身子撒娇说。

“听,听,听。”赵石头拔开刘红云的手,拿起一个木瓜和那把大刀冲刘红云晃了晃,笑着拉着长腔说:“在家里——听你的。”

“你——”刘红云正欲向前,赵石头举起刀一本正经地说:“别闹,我砍木瓜哩,看伤着你。”

“那你晚上带我去。”刘红云站在原地噘着小嘴说。

天刚擦黑,常光耀就急急忙忙地跑到了王雨霖那里。

王雨霖一边抽烟一边在屋里踱步,见常光耀敲门,就招手说:“来来来,我正想叫人去喊你哩!”

“喊我弄啥哩(10)?”

“弄啥哩?你说说,咱们今儿个丢十几个人,明儿个(11)丢十几个,过两天再丢二十几个、三十几个,这一个团能维持多少天?咱这日子还能过吗?”

“乡长,别着急,我来也是给您回报这事儿的。”

“你说咋办吧?”

“乡长,程子川不能留。”常光耀凑上前说,“你看,今儿个他被抓,马上就有人伏击咱。我想了好久,还是认为浮戏山里有八路的部队。您想想,程子川在八路那里是多大的官儿?皮定钧下来就是他了,他留在浮戏山,浮戏山能没有八路的部队?今天,他们伏击了咱的后队,打了就跑,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人少,不敢与咱硬碰。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见程子川被抓,来不及集合队伍,就这临时十几个人。一种是他就这么十几个人。”

“哎哎哎,别扯恁远,别扯恁远。”王雨霖不耐烦地冲常光耀摆着手说。

“我说,程子川不能留到明儿个。”

“不是说了明儿个公审他,借机招兵买马吗?”

“这就是我前面给您汇报恁些(12)的原因。您想想,上次咱接到情报,说赵石头要劫法场,咱有准备,还是让他一个老鼠搅得满锅臊。这次,他们至少十几个人。八路是干啥吃的,打游击的,咱要是留着程子川,今儿黑还不让他们给劫跑了。退一步讲,他就是劫不走,也是一场恶仗。”

“你的意思是——镇暂儿就把他杀了?”王雨霖盯着常光耀问。

“乡长高见,乡长高见。”常光耀点头哈腰地说,“咱把程子川杀了,把风放出去,八路也就死心了。明儿个,我们再开会。老百姓看我们都把程子川杀了,就会感到八路真的完了。八路镇(13)大的官儿都被咱杀了,还能成啥气候哩!老百姓自咤(14)一想,兵不就好招了。”

“嗯——”王雨霖一边点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好,传令,提程子川到河滩。”

“是。”常光耀转身走出门外,对院内喊:“乡长有令,提程子川,集合队伍到河滩。”

赵石头和刘红云赶到河滩,躲在岸边的树丛里。远远看到河滩上篝火熊熊,一堆连着一堆把河滩烧得通红,还乡团的乡丁荷枪实弹面向篝火围着河滩上那棵孤零零的大柳树,柳树杆上绑着程子川的尸体,下河口集着一群老百姓。还乡团的王孬敲着锣喊:“乡亲们注意了,程子川投靠八路,已被正法,吊在河滩大柳树下。王乡长念他当了三十年的保长,允许乡亲们发送,谁收尸都中。看望的,每次只准进俩人。收尸的,等明儿个上午开完大会。乡亲们注意了,程子川投靠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