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10页)

中年人张口结舌半天没有吭气。

虽然指挥员的话我还无法完全理解赞同,可觉得非常地顺气。

吆喝着,我和几个警戒部队的战士轰开仍不甘心的这帮人。

夜色降临,医院的人员开始转移。

公路上实施了严格的灯火管制,同时所有人员也一再被强调禁止出声。农村的人没话说,甚至还有些人在帮着医生护士搬运伤员药品什么的,小孩们也异常听话地跟随在大人们身后。这可是关系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刚才那帮起哄的家伙也非常老实地配合。

后面山顶上亮如白昼,炮火喧闻,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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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前面三团的战士们正在用血肉之躯抵挡包裹着厚厚装甲的入侵者。

队伍在夜色中出发,打头的是装载着珍贵药品器械的卡车,这是我们必须优先转移的东西,因为我们的医生们必须依赖这些宝贵的药品才能拯救无数生命垂危的战士。

后面跟随着的是受伤军人和平民的车队,卡车、吉普上坐满了伤员和平民。

我和一个战士押解着逃兵连长坐在一辆吉普车后座上,等待着在洪水区延伸的队伍缓慢向前移动。

“所有车辆停止前进!就地隐蔽!”

忽然从后面低声传来命令。

怎么回事?

我低声一打听,是山顶的微波阻塞压制系统遭到鬼子特种兵破坏,修复需要时间。

真他妈坏的不是时候!

坐在前面的司机愤愤地低声骂了一句。

可骂归骂,汽车不敢发动,队伍也无法收拢后撤,大家只能就地隐蔽,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们附近有没有鬼子撒布的探测器。

吉普车里的人都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司机有些感冒忍不住咳嗽,自己悄悄地用扎在手腕上的毛巾死死捂住嘴。

我们足足等待了十来分钟。

没有任何动静,看来敌人并没有发现我们这支脆弱的队列。司机悄悄呼了一口气。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没事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刘海啸忽然奋力挣扎并大吼起来:“快隐蔽!快隐蔽!”

我倏然回头,不禁被天空中的异样所震慑。

拉着各种调门的尖啸声,无数炮弹开始朝我们队列所在的方位坠落。

敌人怎么察觉到我们车队位置的!

再隐蔽已经毫无意义了,车队后面的司机疯狂地发动车辆掉转车头驰往安全的位置。

太迟了!

长长的车队无法在狭窄的道路上朝四周疏散,炮弹纷纷在前方的车队里逐个爆炸。

巨大的火球迸发开来,卡车、吉普车被毫不留情地撕裂抛掷,夹杂着无数人的哭喊尖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摧毁了医院的设备物资,短短五分钟的炮火急促射给我们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

“这怎么办?啊!张院长,我们怎么办啊!”

在我不远的地方一个军医拉着院长痛哭失声。

“怎么办?快抢救人员物资!”

张院长也急得大吼起来。

可是怎么抢救啊!

道路上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燃烧的汽油、残破的物资和人员尸体碎片。

“快!能行动的战士全体听令,赶快抢救人员物资!”

是警戒部队指挥员在大声指挥。

“你留下看守。”

在我旁边的战士喊了一声就跳下车冲到前面去。我忐忑不安地把头伸出吉普车窗朝前方火光冲天的位置看去。

满地都是奔走的战士医生,我在车里面急出一头汗。

“你去帮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

在我旁边的逃兵连长冷冷地对我说道。

看着我无声地瞪着他,刘海啸默默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眼睛懒散地凝视着在火光中反射着晶莹光泽的手铐。

“我不会再逃走的,请相信我。”

从他的眼神中我前所未有地看到了一种凄凉的神情,一个不该是七尺男人所拥有的眼神,仿佛生命的趣味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无言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转身跳下吉普沿着泥水路朝前面狂奔而去。扭伤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可我的所有感觉都被眼前的惨相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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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不忍目睹的夜晚。

大人小孩的尸体碎块交错着躺满道路,旁边的水洼里也漂浮着残破的尸体。卡车破碎油箱里的汽油流得满地满沟,腾腾地燃烧着。

活着的人们奔跑着救助伤员,在道路上徒劳地搜寻着剩余可用的药品器械。

我沿着道路前进,试图找到没有被炸坏的药品包装箱。走到队列的最前端,我看见张院长和那个医生蹲在地上。

他俩人已经被周围的灾难给深深攫取走了自己最后一丝希望。

道路两侧的水洼里还在燃烧的汽油里,翻腾的橡胶物品散发着炙热而又令人窒息的焦臭味,丝丝纷飞的雨点坠落在水面形成一个个水泡,满地破碎的玻璃碴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晶亮发白的光线,依稀可以看见附着在地面杂乱物品残骸上白色的血浆液体。

张院长颤抖着死死揪着自己散乱的白发。

那个医生边在地上摸索着边大声哭泣:“全没了,血浆全没了!我们所有的血浆!呜———”

手还在地上摸索着,这个医生的手指已经被玻璃碎片扎破,鲜血顺着手指尖流淌在玻璃碴儿上。

“别哭了!”

张院长红着眼朝旁边的医生咆哮起来,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剧烈地抖动着。

已经没有力气的医生边哭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仗打到现在,每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精神异常脆弱。

怎么安慰他们?在这极度令人失望的夜晚里,我也已经没有什么能说得出口的话,我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这里危险。没准敌人还会再次轰炸。医院得继续撤离。”

我的嗓子感到阵阵干涩。

费力地吞咽口水,我边劝慰着边拉起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的医生。他浑身发虚,沉重的身体被我拖离地面后双腿还软软地靠在地上。

“已经没有医院了。”

呢喃着,张院长手足并用地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走到水边。

远处山顶上的戍卫者还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阴沉的夜色被他们所点亮,在无穷尽的沸腾与翻滚的火与云的世界里,在这样漫长而又嘈杂的夜晚里,不知有多少战士寻找到了自己生命完结的答案。

阴霾的天空还在垂泪,不知道她在为谁哭泣着。

又一个燃着爆响的巨大火球在一个山丘顶端高高地屹立在苍穹下面,张院长朝山顶凝视片刻后右手颤抖着在腰间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