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苏家人看着都心疼得很, 但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好就这么出口维护。

看众人面色不佳,秦丽拍拍外套上的灰, 先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然后再长叹口气,伸出一只手, 对着被丢在堂厅中央的苏遒指指点点。

“你们说说, 我就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他就捅了那么大篓子。”

“还不快跟爷爷认错?”

孤零零被大人们包围起来的苏遒吸着鼻子,小包子脸被搓得泛红。

头顶的小毡帽歪到一边,随着他哭得一抽一抽, 掉到了地上。

小毡帽是苏母上个月送给他的小礼物,平时舍不得戴,沾点灰都要小心翼翼地呼呼。

一看小帽子咕噜噜滚到地上, 苏遒顿时就着了急。

但又不敢乱动, 只能伸着肉乎乎的小手, 努力往前够。

“哎!站好啊。”秦丽尖利的一嗓子把苏遒吓得一抖。

苏母心疼坏了,也不管老宅的人怎么看。

直接站起身,想把苏遒抱过来再说。

秦丽从椅子上站起来,横到苏母面前, 扯了扯手臂上搭着的轻奢牌丝巾, 堆出个笑来。

“弟媳啊, 不是我说你,小孩子犯了错, 可不能这么惯着。”

“掉两颗眼泪水就这么算了, 以后不得成了那个什么,熊孩子对吧?”

“我们苏家可不能出这种人。”

苏母又急又气,努力用良好的教养忍住, 颤着点声音问:“那球球做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秦丽撇撇嘴。

施施然坐了回去,翘上二郎腿,睨着还在看小帽子的苏遒。

“咱们宅子的那个莲池里,养了很多锦鲤,你们是知道的吧?”

苏母点点头。

柏泠想了不到一秒也记起来了。

因为那些锦鲤数量多,颜色又亮,进老宅的时候在桥上她还多看了两眼。

“里面都是别人给咱爸送来的名贵锦鲤,什么白写啊,昭和三色啊,红白丹顶啊...”秦丽如数家珍,一条条念着。

苏父忍不住了,起身把地上的小帽子捡起来,拍拍灰,小心给鼓着两汪眼泪的苏遒戴上。

他打断秦丽:“你到底要说什么?”

“啧,”秦丽被打断,有点不悦,“你家养的好儿子,趁我不在,把塘边缸里的鱼食,大半缸子,全撒下去了。”

“要不是我来得及时,让佣人给捞起来了,那锦鲤得全部撑死。就这样还有两条大的吃太多没救回来呢。”

秦丽从茶几上端起个茶盏,一边闻香,一边感叹:“小小年纪就这么顽劣残忍,看鱼抢食取乐,长大了还得了?”

“我看你们家呐,就是太惯着孩子了。”

“你看看,都是女儿,都学画画,怎么养女都拿奖了,亲生的还什么都没做成?”

“秦丽!”苏母气得想骂人,又骂不出口。

堂厅里的气氛僵持,靠在外圈的佣人一个个都低着头,当做看不见主家的这些烦乱内务。

内圈的秦丽品着茶,完全不把气汹汹的苏父苏母放在眼里。

连一向疼爱孙子的苏老爷子也不说话,敛着眼神看着手里的文玩核桃。

只有苏家六人一个比一个心情不好。

再怎么说,那也是苏母意外怀孕,高龄产下的幼子,也是亲弟弟。

苏皎皎没忍住,小声反驳:“一个比赛几万人参加,我姐姐能拿奖那是她厉害,难不成就其他几万人都是家里惯坏了?”

秦丽就等着她反驳呢。

她早就看出来,除了那个小崽子,就这个是最蠢的,一激就上钩。

“你看看,你看看,大人说话呢,哪有你插嘴的份!”

柏泠握住苏皎皎的手,用微凉的温度给她降降温。

然后看向明显气急却不发泄的苏父苏母,还有沉默的苏老爷子。

很奇怪。

这个秦丽在苏家的地位很高吗,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感觉苏父苏母在特意忍让,苏老爷子又在特意放纵。

站在中间的苏遒扶着自己的小帽子,已经不哭了,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苏父苏母,伸出小手,想要抱抱。

放开苏皎皎的手,柏泠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苏遒面前,蹲了下来。

苏遒把手缩了回去,有点胆怯地往后蹭了蹭。

“我是大姐姐。”柏泠把语气尽量放轻柔。

“姐姐能问球球几个问题吗?”

眨了眨眼睛,苏遒抬头看向苏父苏母。

见苏父苏母同意,他才弱弱地点点头。

“鱼食是球球撒的吗?”

尽管柏泠已经把语气放到最轻柔,苏遒听见还是瑟缩地一抖,一层雾气笼住玻璃珠似的眼珠,细软长翘的睫毛也耷住。

他低声带着哭腔答:“是球球撒的...”

一边竖着耳朵听的秦丽哼了一声。

苏母也拍了拍柏泠的肩膀,示意她别问了。

柏泠知道苏母是不想对苏遒造成二次伤害,但事情不是这么敷衍过去就可以解决的。

仰头对苏母安抚地笑了笑,她继续问低着头的苏遒。

“为什么要撒鱼食呢?”

苏遒眼里的水雾迅速聚成一团,汇成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他紧紧抿着唇,胖乎乎的小手也攥成小拳头。

柏泠拿出之前备好的纸巾,轻轻给他擦眼泪。

柔软的纸巾一点点擦拭脸上的泪痕,之前被揉红的地方一丝痛意都感觉不到。

苏遒眼睫上挂着小泪珠,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这个温柔的大姐姐。

柏泠耐心地问:“告诉姐姐好不好?”

苏遒犹豫了好一会,小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复来回好几次。

终于抽抽噎噎地开口:“球球看到一个小鱼,小鱼没有朋友玩,球球撒了,小鱼有朋友。”

苏遒今年虚岁四岁,又是年底出生,认真算起来也就是个三岁的孩子。

哭着的时候说话表述就更不清楚。

但柏泠还是听懂了。

“球球看见池塘有一条小鱼孤零零的,别的鱼都聚在一起,只有它没有朋友,所以球球撒了很多鱼食,想引别的小鱼来陪它玩,是不是?”

苏遒点点头,一直憋着的情绪找到了出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边哭边哑着嗓子用奶音喊:“呜呜球球不知道....对不起..鱼鱼对不起呜呜呜...”

柏泠拿纸巾给他擦着眼泪,结果反而越擦越多。

把纸巾收起来,她伸出双手,顺势把苏遒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后背。

苏遒趴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睛呜呜哭,听起来委屈极了。

柏泠在心里叹了口气。

苏遒是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但如果不问清楚原因,这点歉疚和委屈会陪着他很久很久。

很多人以为小孩子就是不懂事,忘性大。

但实际小孩子时受到的伤害才可能是最深最难磨灭的。

秦丽坐在椅子上,拿着茶盏的手已经维持一个姿势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