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锻造 11

孤独流浪在丛林(1)

昨夜写完一个劳什子剧本后,我梦见了那只大黑鹰,真的,然后我哭了。

我梦见它在天上飞,我在下面追。

我问:“老鹰老鹰,你去哪儿?”

大黑鹰一声长啸,在天上舒展自己的双翼,搏击长空。

我再问:“老鹰老鹰,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大黑鹰还是不说话,只是在空中指引着我的路程。

我跟着它跑过草原,跑过沙漠,跑过草原,又跑过沙漠,最后老鹰降落下来。

我看见了我熟悉的很多面孔,他们在笑着等我:“小庄,小庄你怎么才来啊?”

我的陈排,我的苗连,狗日的高中队,鸟人何大队,马达班长,生子……我在老部队的很多兄弟在等着我。

鸟人何大队指着我的鼻子:“妈拉个巴子,给我站好了!你瞧瞧你那个熊样子!你也好意思说是我的兵,看我不收拾你!”

然后我就站好,泪水哗啦啦地流。

陈排跑过来,他真的跑过来,还在空中跳跃一下,做了个极端漂亮的腾空飞踹。后来我怎么也做不出来,电影里也没几个人做得到。他拍了我一下:“走!还有10000米武装越野没有跑呢!”

我们就跑,然后大家都跑。

何大队开着一辆特种摩托,油箱上面也有个狗头。他在前面带我们,拿着高音喇叭喊番号:“一二三四!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预备——唱!”

我们就喊起来:“一二三四!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自从离开家乡就没有见过爹娘!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都是青春年华,都是热血儿郎!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一样的青春在共和国的旗帜上闪光……”

然后我们跑过很多地方,风景在我耳边一闪而过。

然后我们跑到一个城市里面,一个没人的街道。

然后我被丢下了,他们摆摆手:“小庄,我们走了你多保重。没事多来看看我们弟兄,注意身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吃好喝好,不要满地乱跑,搞好男女关系,不要管不好自己的小脑袋。好了,记住你是个当兵的人。我们走了!一二三四!你坐你的车啊,我爬我的坡,你走你的路,我蹚我的河,既然是来从军啊,既然是来报国,当兵的吃苦流汗怕什么!什么也不说,祖国理解我,一颗滚烫的心哟,暖得钢枪热!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再唱个歌儿!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

然后又喊着番号,唱着歌走了。何大队还是开着那辆摩托在前面带路。他年纪大了,虽然10000米也能跑,但是不能跟我们比。没事的时候我们早上越野,他就喜欢开着那辆宝贝迷彩特种越野摩托带着我们跑。他看得很开心,不时像孩子一样大笑,让我们这些小狗头跟上他这只大狗头。他把摩托也开得很野蛮,车技NB得不得了。我见过他玩那辆狗日的摩托,他从离地两米、悬停的直升机上直接开下来,快50岁的人了玩成这样实在不得了。为此,他还反复叮嘱我们:一不准告诉大队常委,否则会开会批评他还要没收他的摩托;二不许告诉他爱人,否则回家会挨收拾。我们都知道他有心脏病,谁都不会喜欢看大队长玩车。他在前面带,我们就在后面撒丫子,恨不得在何大队这个鸟人面前把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因为我们热爱何大队这只大狗头,我们为是他的鸟兵小狗头而自豪。而在别的部队前面,我们鸟得不可一世,让一起演习的兄弟部队恨得牙根痒痒,老想锤我们(实际上他们都不敢)……

他们就这么离开我。

我傻傻地站在城市的街道上,然后很多面孔模糊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人搭理我。

我喊,但是没有人回答我。

我在城市里面走,好像独自流浪在钢筋水泥的丛林。

那只大黑鹰不见了。

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我身上的军装开始破碎,我被换了很多时髦的马甲,然后我的脸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我醒了。

我发现自己哭得不行。

我梦见了那只大黑鹰。

其实从蹦极开始,我们就进入特种兵的基础科目的学习阶段了,当然其他的体能、格斗、攀登什么的都没有放松。那个时候我还真明白了,狗头大队还真的跟传统的侦察兵不一样。但我只是心里明白,嘴上还是不承认。

于是就学,我鸟归鸟,但是脑子比较好使,技术科目的学习仅仅次于那三个少尉。人家毕竟是正经军校出来的,他们的淘汰比我们严得多,要是这些成绩有一项没有我们兵好,马上就走人。不过我没有让着他们,确实是比不过。人家毕竟是军校的正经本科毕业生,见多识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狗头大队变着花样给我们设置各种严格的情境让我们体验恐惧、孤独、寂寞,还有失落。一日,先让我们在那个狗日的特种障碍场跑了一栋,然后又给赶进泥潭子滚了几趟,就这么泥花花地被赶上东风平头柴的后车厢。车篷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最后面还坐着个训练士官,这个狗日的不让我们往外看。

然后就带着我们在山上转圈,开始我还在心算速度多少、开了多长时间、距离我们的新训队驻地有多远。傻子都知道,这个阵势很明显是要考我们地图判读、摸方位角、在山里跑路的本事。先给你累累,累得有点儿意思,但是又不至于跑不动路,然后再给你转圈,搞晕你,再让你回去。但是,算着算着什么都算不了了,因为车子转圈转得厉害,还很没有章法,好几次都是原地转圈,再找个方向又来回转。这样开了两个多小时,谁也不知道给带到哪里了,然后车停了,车篷子打开,狗头高中队就喊我们下来。

我们晕头转向地下去了,但还是赶紧站好队。然后我才观察到四周的环境,这个鸟大山哪里都差不多,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许新训队就在山底下,也许在几十公里以外。这帮鸟军官、鸟士官就是干这个鸟事的,菜鸟那一点心思瞒不住他们。

然后我们每人领了一个指北针、一张手绘的地图,我们互相一看,居然都不是一样的,当时就蒙了,怎么会不一样呢?

最后狗头高中队说这是找干部家属甚至还有孩子,按照他们的描述画的,画图的都是外行而且根本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更不会在山里跑路。反正就是这个地图了,我们走对走错不关他们的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