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磨砺 2

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1)

很多年以后,小庄在换了很多女孩以后又交了一个相对固定的女友——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理解这个相对固定,我的理解就是虽然还是不断有女孩闯入我的生活搅和一下,不过她们很快就走了或者联系不紧密,只是互相需要的时候再搅和一下,但是这个不是——这个女友是一个大学生。她吸引小庄的,不是年轻,不是漂亮,不是什么别的,就是因为她长得像小影。小庄至今没有见过这么像小影的女孩。

这个女孩就成了小影的影子,连声音、脾气、秉性都像。

但是她不是小影。

于是,她最后还是离开了,去了一个叫大不列颠的岛屿,继续学她的钢琴。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小庄洗得发白的迷彩大汗巾。

小庄又是孑然一身,流浪在不同的女孩之间,像一个打出去的台球一样随便撞击着生活和感情的边缘。小庄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边缘人,虽然他是一个活得很开心的人,喜欢喝酒,喜欢侃山,喜欢在酒吧里面跟漂亮女孩眉来眼去。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军特种大队唯一留给他的就是不怕被别人的男朋友锤。

但是,这种开心后面,是什么呢?

就像刚才他哭了好一会儿,才敢打开这个DELL的笔记本电脑码字。

但这已经不是指头敲出来的,是心里流出来的。

不再是字。

是血。

小影是什么?

是小庄永远的梦。

我跟着小影走到训练场的门口,带着几个纠察巡逻的警通中队班长——我后来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因为再也没见过,我想他当年冬天就退伍了吧——瞅着我们,脸都笑烂了。滚泥潭子的多了,但是这样一棵俏丽干净的小葱后面跟着一个浑身稀里哗啦的泥蛋子确实不是很多见,这还是比较珍稀的景观。

我更不好意思了,只有嘿嘿乐。

小影白了他一眼。她跟我在一起读中学的时候就这样,见不得别人耻笑我,见不得别人欺负我,她跟我的姐姐一样。

恰在这时,训练场里面大队长一声山吼:“继续训练”,然后震天的杀喊声一片。

小影吓了一跳,直拍心窝子:“我的妈妈呀,吓死我了。”

那个班长笑出声来了。

那些纠察见班长笑出声了,一下子也笑了,声音简直就是整齐划一到了极点——部队就是这个德性。

小影就不乐意了。小影一向就是这个鸟性格,谁让她在军区总医院当兵呢?我敢说,她要是在哪个野战部队的医护所,两天就被整治老实了——我不就是吗?鸟归鸟,但是不敢这么鸟了。

小影冲着他来了一句:“笑什么笑?”

那个班长就不乐了。

那些纠察也不乐了。

我当时就害怕了,我是真的害怕了。这些是街上到处能见到的高个子纠察吗?一个个敦实得跟黑木桩子似的!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个大队都是鸟得不行的货色,甚至个个赛着鸟。

小影倒是满不在乎,头也不回地说:“走!”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有一身泥浆子跟着走。

“哎!你们干吗去?”那个班长说话了。

“报告班长!”我不敢让小影说话了,自己抢着说,“我的老乡来了,大队长和中队长准我的假!”

“嘛老乡啊?”班长跟自己的纠察挤挤眼。

那几个纠察兄弟就嘿嘿乐。在大山里面关久了,觉得这个景观比较好看是正常的,想跟小葱说几句话也是正常的,不然还是20岁的大小伙子吗?

结果小葱不乐意搭理他们:“你管得着吗?你们大队长准假了,你还多管闲事?”

我头都大了,小影你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吗?这不是你们军区总医院的大院,你跟师级的主治医师随便发脾气没有问题——级别越高的部队大院越有这个特点,就是兵比干部鸟,我有一个战友后来提干调到一个总部机关大院,他的感触就是这个。大院的战士觉得伙食不好,马上就敢当众给扣到食堂的桌子上,一食堂校官甚至大校就跟没看见一样,机关干部的涵养都好得不行,绝对不会跟野战军的干部一样会动手——但是在野战军,官大一级、兵龄长一年,你见面不叫首长、班长试试?暴骂是免不了的,暴锤基本上也是免不了的。那么全是优秀士官的特种大队呢?你觉得能怎么样呢?

但是那个班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不乐了。

那些纠察的动作表情跟班长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我还不知道说什么,那个班长就开口了。

“看不出来啊,这个小兵还不简单嘛!你多跟你这个小女——老乡学着点啊!这要不是女兵,我觉得当特种兵比你强!”他大笑。

然后纠察弟兄们也大笑。

“切!”小影白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

我就“嘿嘿”地跟着。

“等等!”

小影站住,模仿那个班长的天津腔:“嘛事儿?”

那个班长一乐:“就这样出去?不被哨兵扣住才怪!你有新的迷彩服吗?”

我摇头说没有,我只有一套新的,还来不及多发,我只有旧的制式的迷彩作训服还有常服。平时我们菜鸟训练就两套迷彩作训服换着穿,一看是制式迷彩的小队伍就知道是菜鸟队,即便换了新的也是菜鸟队,一眼认得出来。不光是我的列兵军衔扎眼,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我换常服出去吧。”我说。

“那还不给你抓了?”那个班长说,“你又不是干部,俩小列兵在山里晃悠,换了谁当班你过得去检查哨?”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班长想想:“这么着吧!你们俩等会儿——小孙!”

“到!”一个纠察立正。

“你跑步!到我柜子里面拿一套迷彩服来,柜子最下面是新的,我看他跟我身材差不多!”

“是!”那个纠察转身就跑,白色钢盔、毛料军装、大牛皮靴子、腰带上的警棍跟长在侧面的尾巴一样晃悠着。

小影不说话了,她也知道好歹。

那个班长挥挥手:“到那边等会儿吧。”

我们就跟纠察们一起站到花圃边上。

我傻乎乎地满身流着泥浆子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面前基本上都是二级士官。部队的纠察不是老兵的话比较难办事情,我们的干部和一些技术士官在军校进修学习的时候都打过不识趣的军校警通连的纠察,我们的一个乐子就是训练完后坐在篮球场上听干部和老技术士官讲当年锤军校小白脸纠察的故事。要是军校谱子大、级别高就不敢白天锤,晚上几个来进修的弟兄在花圃里面一潜伏,迷彩服、迷彩脸谁都看不出来。那几个小白脸纠察一过花圃子或者一过草坪的路灯,马上就被典型的捕俘动作拖到路灯以外的黑暗角落开锤,喊都喊不出来,因为喉咙被一招制敌锁好。我们当时进修的好多军官和士官都是战场下来的,他们打完就跑,比兔子还快。据说狗头高中队有一次在军校进修干了一件这样的鸟事,开会的时候他来晚了但是领导还没有来,那个小纠察不让他从椅子上面跨越到前面的方阵,必须走通道。这个狗头高中队也没说什么就走通道,但是这个小纠察随后说了一句有点儿过激的语言,好像在我们狗头大队的名字上加了点不干不净的内容,当即被狗头高中队现场暴锤,其他的纠察包括警通连长都不敢上来拦,只是说:“老高,算了算了。何必呢?小孩子不懂事,回头给你赔礼,打得差不多就得了,别打那么狠。”要知道在场的几千学员和干部包括各个野战部队过来培训的干部老鸟、军校自己的教官队长、教研室主任,还有几个是文职的将军,但是现场没人说什么。要不说狗头高中队怎么不是傻子呢,军校领导的车子在礼堂门口一停,他马上就不锤了。要知道军校校长和政委可都是副大区级别,狗头高中队再鸟,鸟得过副大区的干部吗?于是他就坐好开会。领导进来以前,一切都跟没发生过一样。当然这个事情不算完,狗头高中队一样要关禁闭,还要写检查,还要当众给那个兵赔礼道歉。结果警通连一集合,狗头高中队还没有说话,那个小兵已经跪下了:“叔叔,叔叔我错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得狗头高中队都不敢跟别人说这个事情,因为锤了这么个人,说出来太丢人了。这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的几个士官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