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麦饭(第2/3页)

“说的不错。”郭缊一边点头,一边又扭头看向了河水北岸的那条官路,彼处正有安利号的商队从此处往东,俨然是准备连夜从此处去代郡,然后出太行山的飞狐径去往河北。“一郡一国,若是上下能够一心去做事,便是天大的困难也能熬过去……不过你我之间在此处说句心里话,那檀石槐居然没有趁虚而入,也着实是侥幸。”

公孙珣为之默然,经此一回,他对于兵灾二字着实有些感慨……真是檀石槐打来了,诸如之前的万般手段却也只能是个笑话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对方没来打,反而藉此大胜用心去鲜卑各部的实力平衡问题,反而愈发让人觉得这位草原枭雄不可小觑了。

只不过,以公孙珣此时此刻的地位,对人家根本就是无可奈何,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期待此人能如自己母亲所言,会天不假年了!

既然想到檀石槐,公孙珣却又忽然想起一人来:“其实细细说来,还得感激一人……若非是方伯董公赶往河西北督河套,南抚匈奴,不要说檀石槐打来,只是河西那边的乱子波及过来,也够我们辛苦应付的。”

“这倒是实话。”郭缊微微叹气道。“国家板荡,正该虎臣良牧用心之时。不过,方伯如此尽力,想来朝廷应该也会看在眼里,他日得一美郡,也是指日可待了。”

公孙珣再度表达了赞同,然后不禁心中微微一动,复又扭头看向了郭缊,而巧合的是,对方也恰好斜眼看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郭缊干脆了一点:“说起来,既然北疆局势渐渐稳定,朝廷也该到了论功行赏之际了,文琪可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当然很多。”公孙珣低声笑道。“就是不晓得郭公具体指何事?”

“你将往何处?”郭缊愈发恳切。“还能留在雁门吗?说实话,若你能再留雁门两三年,哪怕不是武职,做一个县令都好……届时你我二人通力合作,雁门必然大治!”

公孙珣连连摇头:“郭公莫忘了,我之前受征召之后就是直接来雁门赴任的,已经算是权宜之计了。而如今立下功劳,朝廷想要继续任用我,若不让我去洛阳做一任郎官,又怎么会放心呢?汉家制度在此,想要走正经仕途,终究要经过一任郎官的!”

“看来还是要入朝为郎了。”郭缊无奈摇头。“确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文琪既然是立下大功入朝,必然不可能再如初选的孝廉一般担任三署郎(三百石)了,就是不知道是侍郎还是中郎?”

话说,汉代郎官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职务,里面的道道非常复杂,而且各种官场的特例都能在此处找到,让人根本没法总结。但粗略而言,主要还是起着中央党校外加干部储备池的作用。

而其中,若是大略来讲,又可以勉强分为三个层次。

最高的是议郎,六百石,一般可以通过这个职务直接跳到两千石的层次,比如蔡邕现在就是这个职务;

最低的郎官自然是三署郎或者羽林、虎贲下属的基层郎官,秩三百石,一般是刚刚举了孝廉的人,或者是刚刚从上计吏中选拔出来的人,又或者是刚刚立了出色军功的低级军官出任……勉强再分一下,三署郎为文,羽林郎为武,董卓当年就是羽林郎。

至于侍郎和中郎,则居于两者之间,前者秩四百石,理论上是尚书台的属吏,而中郎是秩比六百石,理论上偏武职一点……正如郭缊所言,以公孙珣的资历来说,十之八九是这两个职务。

“天晓得!”公孙珣无可奈何。“朝中恩师之子,我师兄刘松之前与我来礼恭贺新婚,只是顺便让家人送了句口信,提了一句郎官……至于是侍郎还是中郎,也只能随他去了。”

郭缊默然点头,复又感慨:“只是不知道文琪去后,这雁门上下是否还能如这数月间各尽其责了?文琪勇烈,麾下士卒精锐,军官也都各有所长……真是难得!”

言至此处,二人都彻底沉默,只是目视滹沱河上西方落日,看晚霞匆匆而尽,方才打马归城。

话说,公孙珣与赵芸自然住在了城中一处亭舍之中,而郭缊却住在县君所在的官寺中。所以,二人就在路口处拱手问候,便各自告辞回去休息了。

“郎君。”赵芸既然已经为人妇,自然就可以抱着猫抛头露面出外来迎了。“此番去河边秋游可还有趣,不然为何天都黑了才回来?”

“有趣什么啊?”公孙珣一边将猫抓起扔给一旁侍女,一边与自己妻子执手迈入院中,却是无语至极。“孝廉选拔在即,郭太守当面,这些卤城的年轻士子和吏员们个个跃跃欲试,有人卖弄才思,有人展示德行,还有人故意说大话引人注意……你说我一个过路的朝廷直属军官,也不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说什么多余的话,便只好喝了一整天的闷酒,说了一整天的敷衍之语。也就是最后临走前,才得空与郭太守一起登高看了长河落日的景色,算是偶有所得。”

赵芸不禁失笑:“也是辛苦郎君了。”

二人再踏入亭中的房舍内,自然有仆从婢女点上了烛火,然后,作为妻子的赵芸居然也不提晚饭的事情,而是赶紧从自己那抱着猫的婢女怀中翻出来了一封书信:

“平城那里快马送来的!”

公孙珣接过一看,见是吕范所书,初时还不以为意,但等他打开来看了几眼,却又不禁长思不语。

原来,公孙范遣人从洛阳送给平城一个四平八稳的消息,乃是说朝中终于开始对夏育、臧旻、田晏三人论罪了……这倒也没什么,正如郭缊刚刚在城外所讲的那样,眼看着北疆稳定下来,那朝中自然要对这一战进行各种讨论,然后论罪、奖功,之类之类的吧!

只不过,吕范接到讯息后却从他的角度向自己的这位主公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不说公孙珣这次很可能迅速要入洛,只说以后宦海沉浮,难道每换一个地方就要对旧部置之不理了吗?

汉代官场传统,故吏宛如门生,甚至有故吏为自己举主守孝!而反过来说,故吏也是举主最可以依靠的力量!

所以吕范的意思很简单,若是公孙珣走了,他吕范自然要跟着走,娄圭、韩当也一定会很轻松跟着走,甚至使把劲可以把整个平城那边看中的军官都带走……但是,以后也能次次这么办吗?

而且你让一群有着官职,甚至在当地有着家小的人跟你去洛阳,暂时当个宾客,真的所有人都会乐意?

既然如此的话,吕范的最后一个问题即便没有写出来,也呼之欲出了……为什么不试图举荐一位旧部心腹代替自己镇守此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