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背德(第3/3页)

而这就是审配的‘中策’,不做辩解,直接替徐荣揽罪,逼迫‘务实’的剧腾出手了结此事……实际上,也只有剧腾能够轻易了结此事,让此事不再起波澜。

当然了,这种胁迫式的解决方式,无疑要再度得罪剧太守。而且此时双方已经没有了战事在前,也没有了利益捆绑,得罪了,也就是真得罪了。

“正南是在说笑吗?”果然,良久之后,剧腾终于是将目光从眼前的河北名士身上移到了立在堂中的公孙珣身上,并冷笑言道。“此事尚在询问之中,尚不好说是否为诬告……郡丞!”

阶下僵立着的玄菟郡丞赶紧下拜。

“你去查明此事,”剧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牙言道。“务必还徐司马和军中诸将士一个清白!查不清楚,我拿你全家是问!”

郡丞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当即俯首。

事情就此了结,而剧腾也是一口闷气在胸,所以直接起身准备拂袖而去。

“剧公!”一直没对剧腾说话的公孙珣此时却忽然叫住了对方。“且住。”

剧腾回首冷笑:“公孙令君还有何见教?”

“此战已了。”公孙珣一边拉住徐荣的手,一边平心静气的应道。“我前途不知在何处,此处别的倒也罢了,唯独徐司马……刚才剧公也听到了,他这人不懂人心不知变通,我怕他将来还会遇到如此事端,故此,想请剧公多多为我看顾一下他。”

剧腾登时怒气勃发!

然而,就在他以为对方是在得寸进尺,刻意警告自己的时候,却不料,公孙珣居然一边按着徐荣,一边连带着他本人躬身相拜……

上位者的礼节不是这么轻易的,两人本就互不统属,而当着满堂郡吏的面,公孙珣此举反而几乎有认错服软的意思了。

“剧公,我也知道,盗墓一事终究背德,所以胡骑汉军,我回去以后都会有所处置。而且我也知道诸位玄菟郡中吏员为移民之事多有辛苦,”果然,公孙珣抬起头后继续言道。“你看如此可好……此番征战,军士们所得的财货其实多是从我家商号中折为米粮、布帛的,我家商号所获之利其实也不少,我做主让商号拿出一些钱帛来给诸位玄菟郡中吏员以作嘉赏,兼为赔罪?”

“文琪!”且不提那些郡吏们纷纷转忧为喜,剧腾受了公孙珣一礼后虽然气消了大半,却也依旧紧皱眉头,疑惑不解。“你既然愿意私人出钱安抚我郡中吏员,那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我就不懂了,你前途远大,为何要为一别郡司马而做到如此地步?又是要挟别郡太守,又是出钱安抚,又是赔礼请罪,如此三番,劳心劳力……你难道不晓得,他只是一个无根无基的边郡武夫,便是此番功劳甚大又能如何?此生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格局吗!而你我却是世族出身,朝廷重臣!”

公孙珣也是微微感叹:“剧公,将来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之前过去的事情却历历在目。当日我在坐原大营的高台上,眼见徐司马挥军而出,长驱直入,却是已然心折……为将者,运筹帷幄,辛苦计划,不就是求的麾下有人能够如此一瞬吗?不瞒剧公,惊鸿一瞥,再难相负,仅此一瞬,便足够我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了。”

“剧公,士欲为知己者死,故先当为知己者珍重,女既为悦己者荣,故后当为悦己者长存。”审配也是在旁言道。“我当日在洛阳为我家令君慷慨气度一日心折,便追随至此,而我家令君见徐司马一战功成,便屡次护佑,这种道理难道不是一回事吗?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求得便是一时光彩,名垂后人,又何必说什么官位出身呢?而且剧公,此番计策乃是我为我家令君所划,再加上之前的事情,还请您不要怪罪!”

言罢,审配也是躬身一礼,向着对方赔罪。

剧腾尴尬失笑,虽然终究是没能接受这个说法,却也不好说什么了,便转身而走。

“将军之德,荣绝不敢忘!”等到剧腾一走,一直俯身保持拜姿而让人看不清面色的徐荣,却是朝着公孙珣再度鞠躬,然后又跪地而拜、再起而兴,俨然是汉礼中的最高参拜。“此生终不再为背德之事!”

一番辛苦,终于听到这话,再加上审配话中隐约表露的意思,公孙珣自然是喜笑颜开的扶起了对方。然后,既然事了,而且心情又好,他便又带着审配、韩当将对方接到了安利号所占据的一处庭院中,所谓宴饮去晦!

然而,酒过三巡,就在公孙令君醉意朦胧之际,却是忽然有人来报,原来,公孙大娘居然亲自来到了战后的纥升骨城,而且已经入城。

午后阳光西沉,公孙文琪的酒登时醒了大半。

……

“既灭高句丽,太祖归辽东,荣归玄菟,二者相辞于道,太祖知宦游海内,再难相逢,乃捉手而别,依依不舍。荣大拜辞曰:‘荣蹉跎多年,逢明公方显米粒光华,昔人有言,士为知己者珍重,明公之德,荣终不敢背也。’太祖遂安。”——《旧燕书》·卷七十·列传第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