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人敢言天下事(第2/4页)

“京君说什么魏郡旧部。”田丰复又以手指向京泽,丝毫不留情面。“装神弄鬼,其实不就是屯驻在邺城西面武城的张颌和他的千余人吗?指望着千余人而取一郡十五县二十三城,你们把生死攸关的军国大事当成什么?真以为魏郡没有人马、将领、才智之士?张颌区区千人真要是敢有异动,只能在武城等死罢了!而且再说了,张儁乂欠你家君侯的吗?他的千石司马,难道不是他自己在滹沱河拼命换来的吗?换个别人来难道就不给他这个升职吗?若强要人送命,只能让人背心背德!”

“甚至说,就是在你们这次借着会盟画下来的地盘里,也不是全然如臂使指吧?”田丰叹了口气,继续摇头道。“且不说王泽王太守那些人,是心向汉室多一些还是心向你家君侯多一些,只说深入到乡亭中,这十余郡中又有几乡几亭认得你家君侯威德?他们全都是汉室子民,他们服你家君侯乃是因为你家君侯是汉室重臣……一言以蔽之,你们何其自大无礼?!”

言至此处,田丰转向了公孙珣,难得正色一礼:“卫将军,我今日非是恶意挑衅,数百里而来常山,实在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要与将军讲。”

“元皓请讲。”公孙珣肃容以对。

“其一,汉室不可复兴,然汉室亦不可猝亡!”田丰起身扬声而言。

“此言甚对。”不顾周围人纷纷呼吸粗重,公孙珣倒是坦然而应。“仅此一言,不枉我候元皓十载。”

“其二,将军势大,领袖群雄,然将军不足以速取天下。”田丰依旧理直气壮。

“元皓入座吧!”公孙珣一声叹气。

“等我说完。”田丰尤然摇头。“其三,将军当务之急,应该是讨董入洛,拥立天子,而非滥攻滥取,妄自坐失人心……不然,董卓便是先例。正所谓,不讨董,何以对天下有识之士?不扶汉室,何以号令郡国臣民?!”

“君侯!”戏志才忽然出列,俯首相对。“我以为田元皓所言,实乃金玉良言。”

众人不以为意,因为戏忠一直以来的建议便是要以讨董为先,故又纷纷看向了公孙珣。

“天下事以人为本。”公孙珣闻言缓缓点头。“元皓的话其实我也深以为然……但是洛阳相隔数千里,偏偏袁本初又有心与我争雄,他另起联盟,一边防备于我一边隔断交通也是事实。元皓有什么好计策吗?”

“可以走并州!”田丰有备而来。“走代郡,入雁门,出太原,过上党,然后看形势,或者入河内突入洛阳,或者入河东转关中断董卓后背……”

“此言大谬!”一人再度出声,却是吕范。

而见到此人出声反对,在座之人倒是纷纷一振。

“何言大谬?”田丰依旧不让。

“并州路远!”吕子衡起身认真言道。“而且道路崎岖。”

“如此,后勤也会艰难。”出言附和吕范的,居然是十余天来一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表态的王修王叔治。“吕长史所言并州道路艰难,其实不仅是行军艰难,于后勤补给更是加倍的困难。”

“两位所言都是实话。”田丰似乎胸有成竹。“行军后勤确实艰难,道路也远,但诸位想过没有,走并州除了出其不意外,还有两个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吕范紧追不舍。

“愿闻其详。”王修也拱手相对。

“其一,并州如今混乱无主。前刺史丁原已死,朝廷所任并州牧正是董卓,更兼如今张杨募兵而归在上党郡南部自称太守讨董,还有白波匪出西河骚扰河东,二者隔断交通,让董卓无法任命官员……”田丰侃侃而谈。“换言之,一直到上党,卫将军当面都没有真正大敌,而且取并州也无人指摘,别的不说,雁门、太原、上党这三郡,诸位真的瞧不上吗?这可是晋地核心三郡!更不要说后面还有河东,还有关中八百里秦川基业。”

吕范与王修对视一眼,默契的沉默以对。

“其二,”田丰继续言道。“河北这个地方,无论怎么怎么处置,无论从何处起势,有一个地方和一个事情是怎么都绕不开的,那便是千里太行山……这里面盗匪百万,光是有名有姓的首领就有二三十处,你们不要想着逼降一个两个首领就能如何,也不要觉得夺取几个关隘就可以安稳。想要真正清理太行山,就只有占据太行山周边并州三郡、冀州两郡、幽州一郡,外加河内,四面夹攻逼降,方能真正处置干净!”

和其他人一样,公孙珣是由衷的点点头……田丰这话是真的说到点子上了,便是张燕和于毒立即引众来降,若不能取下这七个郡国,彻底清理,那这个乱世中,太行山就注定如一个洼地一般将逃亡的老百姓吸引过去。

张燕降了有王燕,于毒降了有于糖,紫山贼黑山贼都没了,肯定还有五台山贼和云台山贼,这跟谁是首领没关系,跟首领的名号也没关系,只跟周围有没有战乱、瘟疫、天灾有关系……而后者,真的能避免吗?

当然了,公孙珣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时空中,张燕作为太行山共主,被袁绍大规模清剿了数次,却居然一直熬到官渡之战后的第五年,曹操几乎统一北方才正式投降。

“还是不妥。”就在吕范、王修,甚至常林、杜畿等人纷纷颔首之时,却还是有人突然开口对田丰表示了质疑,而这一次,却居然是带着田丰来此的审配。

“正南何意啊?”田丰扭头反问。“我以为走并州讨董的好处已经显而易见了,既能讨董,又能扩张,更能钳制太行山匪,还能避免此时与袁绍等人交战,陷入不义。”

“我没有说走并州不好。”审配蹙眉相对。“问题在于,虽说讨董大义不可失,洛阳亦不能落人后,可幽冀却更是我家君候根基所在……走并州,固然可以不用攻击魏郡,可若是对方反过来背信弃义,攻打幽冀呢?届时君侯不在,谁来处置大局?”

“我知道正南的意思。”此时的田丰不急不缓,倒是有了几分名士风度。“你不就是担心将军引兵走并州讨董,一路艰难,而幽冀却突然局势有变吗?”

“正是此意。”审配正色言道。“元皓,你须知道,便是高祖起兵,也有丰邑兵变,雍齿、刘信之祸……”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多又变色,便是一直没吭声的公孙范也变得格外严肃起来……所谓丰邑兵变,指的是汉高祖起兵后遭遇的第一次大危机,其人引兵出征,后面依仗为根据地的丰邑却忽然一日易帜。这件事情,史书上写的是雍齿主导,实际上很可能与汉高祖刘邦的侄子刘信也有关系……却不好拿出来说了,而审配用在此处,俨然是有所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