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长安城内闻更声(第2/3页)

公孙珣一时愕然。

庞德继续认真讲道:“无论如何,这个职务肯定是不能也不敢与程、关二位相提并论的,但此地向东可压南阳、襄阳;向南,或可制巴蜀,绝对是个极佳的用武之地。所以军中将领便有猜度,这是要让赵将军行此职责,而几位将军自然也是心动之余稍显急躁。”

“我怎么没想到呢?”公孙珣猛地以手拍书。“可惜此次出来没带上元皓,否则以他的战略眼光,一定会提醒我的,何至于从你这里才想到此节?”

这次轮到庞德愕然了:“主公之前无此意吗?”

“当然没有。”公孙珣坐在那里没好气道。“你想想,我连汉中都没抱几分希望的,又怎么会想到这一节?”

“那,赵将军的增秩……?”

“这还用说吗?”公孙珣对庞德倒是没什么遮掩的意思。“一来的确是觉得子龙之前不争不抢,多有补偿之意;二来,就是为了激励众将!须知,军中诸将虽然多是英豪,但也多有性格上的问题,如云长(关羽)之骄横于能力,德谋(程普)之自矜于资历,伯进(徐荣)之不识于大体,你之处小事于偏私,张文远(张辽)之桀骜不驯,张儁乂之拉帮结派,还有那个马孟起(马超)的孝顺……哪个不让我操心?”

庞德不免尴尬。

“便是素卿(高顺)、子义(太史慈)、公明(徐晃)三人,我其实非常喜欢,但公平而言,素卿为人过于清白冷淡,不愿跟同僚交流;而子义性格张扬,经常为了一句话一口气便不顾大局;公明则是治军过于严苛了,他所部的士卒从来不止一次暗暗叫苦……所以,这是要是给众将树一个标杆的意思。”公孙珣终于揭开了最终谜底。“不然为何加的是冠军将军?就是让他们盯着子龙看的!”

庞德赶紧点头。

当然了,公孙珣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隐隐约约的额外用意——他是看赵云年轻又性格极佳,乃是可以托付子嗣之人,所以要借加秩给邺城吕范那些人打个政治信号,而起这个意图似乎更重一些。

“这样好了。”公孙珣又稍作思索,便将手中《太平经》卷起,递给了庞德。“若是张文远太闲,便让他读读《太平经》……”

庞德一时惶恐,却又赶紧点头,准备送书。

“回来。”公孙珣忽然又招手而言。

庞德也立即回转。

“送书这小子未必看。”公孙珣正色以对。“反正我也闲……告诉军中将领和义从军官,从明日起,凡不当值者,每日来此处上课,我给他们讲一个时辰的经学课。”

庞德手捧经书,实在是无言以对。

汉中陷入僵局,公孙珣已经无聊到给人上课的地步了,究其原因,不是因为张鲁如何如何,也不是因为刘焉如何如何……而是长安那里始终没有动静。

不过,想来应该也快了。

相隔四五百里,十月下旬的长安城已经渐渐变冷,正如公孙珣开始在陇地进行所谓冬营一般,长安城内也正式进入冬日生活的节奏中:

打更的更夫和巡夜的士卒开始有了冬日加赏,军营和城楼中开始日常熬制姜汤;

官员们则领到了新的煤炉和煤炭……大概就是从去年开始,并州、陕州的煤炭开始正式向外运输,并得到了邺下的大力推广,经常能见到拉煤的大船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将煤炭送到三辅与河北各处,以至于如今北方各地大城的冬日总是黑烟不断;

富贵人家和各处官署,还有未央宫同时开始清理地龙,通地龙、弹炕的工匠们进入到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刻……

不过,这些勃勃生机却不能遮盖住长安城中的另一种躁动气氛——直说吧,后将军公孙伯圭的老毛病又犯了,当权后的一些行为未免过了头。

想想也是,这厮之前作为被闲置之人,所谓空头九卿,多少是有些被冷遇的。其中,公孙珣那边的人是忌讳他的身份,而拥汉派更忌讳,所以整个长安城其实都对他是有些忌讳,这就不免体现到了这两年的日常交际中。

故此,如今其人一朝得势,实际上和刘虞一起分担了长安城内外权责,那以他那种睚眦必报的心态,便不免要报复回来。

其中,公孙珣的核心亲信且不提,他多少心里还是明白自己的权力从何而来,最多是摆脸色、做刁难,可那些所谓拥汉派,便不免遭了殃——两三月内,已经死了五六人,下狱了二三十人,以至于传出了卫将军要借其大兄之手清理长安之语。

冬日夜色悠长,四更时分,天色距离转亮还远,长安城未央宫北面一处格外宽阔的宅邸内,后舍卧房之中,大汉太尉领尚书事的刘虞刘伯安从炕上翻过身来,忍不住连连咳嗽。

其人身侧那名在幽州所纳,依旧风韵不减的美妾赶紧起身,先是点灯,然后关窗,复又端来一碗泡了枇杷干果的温开水,最后又与对方轻轻捶背,俨然是习惯了如此。

“还是老了。”缓过劲来后,刘伯安放下空碗一声叹气。“这烧煤之气,年轻人都没感觉,但朝中上了年纪之人却都有些不适,偏偏我这人又不耐热,总喜欢开窗来睡。”

“那就让下面的人将地龙烧的浅一些……”美妾当即应声。“咱们关上窗睡觉。”

“胡扯什么?”刘虞不由苦笑。“你这真是妇人之见了……这太尉府的地龙是跟左右三公九卿各处署衙都是专门吏员统一着烧的。我身为太尉,说一句烧的浅些,怕是他们各处都要浅。届时我是好受了,可各处那么多夜间执勤的曹掾属吏岂不是就要挨冻?而且你可知道这些府署外围,多少家贫之人都是靠这公中底下火龙烟道取暖的,烧的浅了,他们又如何?”

“那夫君干脆下令,不烧煤只烧炭!上好的木炭就没这么多味道!”美妾继续言道。

“这已经不是妇人之见,而是祸国殃民之论了!”刘虞彻底无语。“你知道木炭多贵吗?而美稷的煤在朝廷给了匈奴人入仕名额后又能降到什么份上吗?尚书台的中都官从事算过,在长安,用煤和用木炭相比,一个取暖用的贴壁小炉,一冬便可省下十二三个钱,而你别看就差这十二三个钱,我告诉你,就这十二三个钱可以让长安城冻死之人比前两年少上七成!而剩下的孤寡鳏独,再单独号召富户赠与一些煤、粮的话,也就能让他活下来了。所以烧煤这个事情,哪怕是我们这些老人闻着少活半岁,也是值得的,因为它能救命!”

美妾被训斥的两眼泛红,却又嗔怪起来:“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谁还没见过冬日冻死过人?这不是见到夫君你咳嗽的厉害,故意说好话哄你开心吗?还怎么训上了?”